众人围坐篝火,却无人说话,各自守着沉默的祷词。
唯独巫铃儿,目光钉子般落在逍遥脸上,一眨不眨,眸底翻涌着旁人读不懂的暗潮。
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她动了。薇薇安接到眼神,默契地起身。两人无声地掀开帐布,一人抬肩一人抬腿,将昏睡的逍遥拖进林子深处。
她们没走太远,只到营地背面的阴沟——雨水与落叶混成的烂泥槽。巫铃儿把逍遥半倚半放,让他瘫在污水中。薇薇安蹲在沟沿,手指紧攥裙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样……真有用?”
“只有这样,他才会离开。”巫铃儿的声音冷得像浸过井水。
破晓,雾未散。零醒来,帐布空荡。他愣了一秒,随即掀翻整个营地,声音嘶哑却震得林鸟四散:
“逍遥呢——?!”
这是他第一次吼所有人,眼睛因愤怒和恐惧涨得通红。小黄吓得呆立,嘴唇发白;阿念攥紧医疗包,指节泛青;阿念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鞋尖。
零把营地四周翻了个遍。灌木、阴沟、石缝、甚至远处被雾吞没的断崖,他都一寸寸搜过。每拨开一片枝叶,他都像把自己心口撕开一次——可除了泥水与断枝,什么也没有。
没有脚印,没有血迹,没有挣扎痕迹。
就像被夜色一口吞掉,连名字都嚼得粉碎。
他回到空帐前,双膝突然失力,手指插入发间,指节因用力泛白,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无声的抽气——像被掐住脖子的兽,连哭都哭不出来。
走几步,他就会这样弯下腰,脊背剧烈起伏,却落不下半滴泪。
太痛了,痛到泪腺都罢工;
太怕了,怕到连“绝望”两个字都不敢想。
众人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他们第一次看见——
那个永远冷静、永远清醒的零,被一把无形的刀,生生剜走了灵魂。
零一个人晃回那片修罗场——之前C队与AB队火并的峡谷。
月亮悬在头顶,冷白光照下来,映出一片诡异的“干净”:那些人只剩头颅,脸还保持着死前的惊恐,四肢被像待发货的零件一样乱。
那具被他抹了脖子的尸体不见了——
零的靴跟踩在血泥里,发出“咕叽”一声。
他蹲下身,用匕首挑起一件残衣——
断口没有撕扯纤维,也没有弹孔焦痕,仿佛是被某种瞬间高温到无法想象的东西,完整收割了。
夜风卷着腥甜味,掠过“人壳”。
零站在月亮与尸体之间,忽然觉得背脊发凉——
他不敢往下想,却不得不继续想——
如果失踪的下一步,就是变成这样的“空壳”,那逍遥,现在是不是也只剩被剥开的衣服?
他抬眼,月光冷得像刀,失去躯体的头颅在夜色里静默,仿佛嘲笑他的徒劳。可他知道,自己害怕的不是这些残缺的尸体——
是害怕那个唯一懂他、给他笑容的人,也被同样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被剜走。
“你到底在哪里……”
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从骨头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在月光下回荡。
他缓缓伸手,指尖颤抖——如果皮囊被收割,那灵魂呢?
零不信神,不信命,此刻却几乎想跪下来乞求——
只求那个灵魂,不要被黑暗吞没,不要只留下一张空壳的脸,等他来认。
一声狼嚎,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抬头望去,一只巨大的蓝紫色鬃毛的狼,缓步行来…
“那是?”
零抬头看月,今天的月光是冷的…
……
“整理装备,三十分钟后出发。”
小黄愣住:“……不找逍遥了?”
零没回答,只把那张被雨水泡皱的坐标图摊在石块上,指节因用力泛白:“蜀道入口、古蜀、遗迹主室,三点一线。公司要的数据核心……”
爱丽丝识趣地没提名字,只检查绳索和探灯:“装备齐全,洛阳铲、折叠镐、气体检测仪,都有。”
阿念把信号弹别在腰间,声音发紧:“好……”
零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们没退路,只能先完成任务。”
天际泛起蟹壳青,零率先走向青铜门。
“跟紧我。”他低声说,声音散在风里。
光束穿透雾与黑暗,青铜门缓缓吞噬他们的身影,手电光柱扫进去,照出的却不是石壁,而是一块块浇铸成型的青铜砖——表面布满回纹与蚕丛符,接缝细得几乎看不见,像整条走廊被整体灌铸过。脚踩上去,金属发出低沉的“咚咚”,回声在远处叠加,仿佛有人在暗处回应。
小黄压低声音:“这些砖……有人定期上油?”砖面泛着暗哑的润泽,手摸上去,指印一擦即净,显然不是千年尘封该有的状态。
爱丽丝蹲下,挑起地缝里的碎屑——半片枯叶、一撮纤维,还有被踩扁的烟蒂,滤嘴尚白。“不超过三个月。”她抬头,目光凝重,“这里还在被使用。”
他们跨过一座断掉的桥——原本应是整块青铜板,如今从中折断,断面新鲜,闪着未氧化的亮黄。桥下黑不见底,悬壁两侧却挂满物件:左边是鎏金鸟,羽翼薄如蝉翼,在手电光里一闪一闪;右边是真人高的青铜像,脸被削平,只剩一张光滑的“无面”,嘴角却诡异地扬起。
手电一寸寸前移,光斑掠过鸟翼、像身、断桥,最后停在长廊分岔口——三条通道,一模一样的青铜砖,一模一样的暗纹,却通向完全不同的黑暗。
零抬手示意众人止步,“留标记,别走散。”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无面”像脚边——那里,有一串尚未被氧化的新鲜脚印,
直直通往最左侧的通道,
像谁故意留下的…邀请函?
……
半小时过去——没有翻板、没有毒箭、没有塌陷,甚至连空气都稳定得可耻。
小黄忍不住低声吐槽:“咱们进的真是古蜀?不是公司造的‘古蜀主题密室’?”
爱丽丝夹起墙角一缕蛛丝——干枯、脆裂,显然两年前那只红棕色蜘蛛的残骸。“上次那个蜘蛛,精绝古城女王的宠物,被扔进来当布景。”她冷笑,“连物种都放错,可见复制粘贴得多敷衍。”
零抬手示意停步。手电光柱扫过前方——长廊尽头,一座巨大青铜门扉半掩,门缝透出柔和的橘黄灯光,像舞台的聚光灯提前为演员开好。
“古蜀、精绝、昆仑……我们以前拼死拼活的秘境,是公司的‘实战测试场’。”
爱丽丝踢了踢地面,回声空旷,“‘剧本杀’——我们是角色,怪物是NPC,连那只蜘蛛,都是跑错片场的道具。”
众人沉默,火光映在一张张疲惫的脸上。
逍遥不在,没人接话茬,也让真相更显冷硬。
零深吸一口气,抬枪上肩,率先迈向那扇半掩的青铜门,他一步跨过门槛,手电熄灭,
众人尾随而入,黑暗像一张早已张开的巨口,无声地把所有“演员”吞进下一幕。
爱丽丝目光仍钉在零背上,声音冷静得吓人:
“那逍遥呢?如果这一切真是剧本……我们至今没见到他的尸体,那只能说明——他要么活着,要么已经被公司‘运走’,去充当下一幕的提线木偶。”
“爱丽丝,你的脑洞真的很新奇。”巫铃儿轻笑一声,拨了拨耳侧的发丝,语气满是嘲讽,“逍遥能是什么人?他不过是识人不清、自傲自大,被剧情甩出去的配角而已。”
“我不许你这样说逍遥哥!”小黄猛地转身,眼圈发红,声音带着哭腔却铿锵有力,“你以为你自己很好?你就是一个藐视人命的疯子!”
巫铃儿的笑瞬间敛去,眸色沉得像冰:“人命?从进入公司,我们所有人的命都写在公司的硬盘里。你若有空心疼别人,不如先心疼心疼自己,还有,你们真的是被洗脑的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