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头杀

初黎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跑了多久…

只知道眼前的光越来越黑，周围的风越吹越冷，四处的喧嚣吵闹刺得她心口疼…

突然，

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她不受控制地倾倒过去，身体重重地摔到地上，膝盖手肘被地上的碎石扎得生疼。

勉强撑着手爬起身，看着被碎石刮得血肉模糊的膝盖，积压在心底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失去了控制。

“啊啊…”

她压抑着哭声，感受着心脏一阵阵抽疼，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胸腔里的郁气不断撕扯着五脏六腑，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许之言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她连忙加快脚步跪坐在了她身边，低声唤道：“初黎？”

听到声音，初黎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而是伸手抱住了她，像一个受了委屈小孩子向大人哭诉一样。

紧紧地圈住她的脖子，放开声音哭诉道：“我好疼啊…”

许之言被她这一扑吓得顿了一下，听见女孩压抑失控的哭声时，心好像被攥紧。她抬手抚上初黎的背，轻轻缓缓地拍着，耐心又温柔地安抚着她的情绪，轻轻开口：“没事的初黎，我在这…”

初黎靠在她的肩上，呜呜咽咽的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声音都沙哑了，才停了下来，带着哭腔开口，满满的歉疚自责：“对不起，我又没有控制住情绪，我真的不想这样，我…”

她没头没脑地这样诉说着，许之言意识到她应该是恢复了一点理智，开口打断了她：“初黎，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初黎哑然。

许之言放开了她，伸手牵着她的手，认真地说：“可能我猜的不对，但我应该大致能猜到你经历过什么，只是今天来看，可能比我想象得还要多一点，严重一点，是吗？”

“初黎，除了校园暴力，你的家庭是不是…也有问题？”

初黎张了张嘴巴，眼睛通红发热，还有些疲惫：“为什么你会想到…校园暴力？”

许之言眼神平和，摸了摸她的头：“客观一点来说，是因为我知道，一个真正内敛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人会有怎样的表现，而我恰好又比较注意观察，所以发现了你过度的敏感与自我保护…”

“那…”初黎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

“直接一点来说，就是我也遭遇过和你相似的经历，那些惨痛经历烙刻下眼里伤痕，也还没有从我身上消尽。”许之言看着她，面色坦诚。

“什么？”

初黎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像这样一个温柔优秀的女孩，每天笑容灿烂阳光，也经历过这样的事。

看到她难以置信的样子，许之言笑了笑：“是不是觉得现在看起来，我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大概也不全是别人的原因吧，”许之言拉着她站了起来，坐到了旁边的石头上，“…我的原生家庭有些问题，老一辈的重男轻女，于是从生下来就受尽苛待冷眼，妈妈只生了我和妹妹两个女孩，因为忍受不了爷爷奶奶的嘲讽丢下我们走了，爸爸一天到晚喝酒打麻将不回家，妹妹几乎是我一手带大的…”

许之言说话的语气似乎已经释怀，可眼底流露的悲伤连黑夜也掩盖不住：“11岁的有一天晚上，屋外有人撬锁…整个家里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人，妹妹吓得大哭，幸好，贼没有成功就被人发现了。所以可能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我有些过度信赖依靠别人，大概也带了些讨好，以至于…被很多人讨厌驱赶，我曾经也很真诚地把这段经历讲述给我信任的一个女孩子，结果没想到…”

“会成了我噩梦的开端。”

许之言的声音很平和，一字一句却带着刺骨的悲伤。

初黎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开口询问：“那后来呢？”是什么治愈了你。

“后来，这个班级让我知道，原生家庭的罪恶不是我的问题，校园暴力也可以不必一直放在心上，我们的青春真的很宝贵，应该放眼在美好的眼前，为属于自己的未来，劈波斩浪。”

听了她的话，初黎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许之言才了解到，她心底拼命掩饰着的创伤。

初黎出生在一个父慈母严的家庭，从小跟着爸爸走南闯北，见识过很多风景，也尝试过很多东西。

那时她也还是个开朗活泼的小姑娘，自由大胆地追逐自己喜欢的东西，自信风发浑身是光。

可不幸还是发生了，爸爸车祸去世了。

在初黎还没有完全从爸爸的死亡里走出来的时候，妈妈却很快就和另外一个男人组成了家庭。

为了妈妈，初黎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接受新的家人。

新的哥哥很温柔，妹妹也很开朗爱笑，初黎也慢慢从心底劝说自己接纳他们。

可大概是小孩子的占有欲作祟，新妹妹发现乖巧的初黎似乎更得家人关注后，害怕自己的地位被取代，于是开始搞一些小动作来抹黑污蔑初黎。

小孩子的恶是最难防范的，初黎很快失去了妈妈的信任和偏爱。

然而最糟糕的一次，就是那个妹妹不小心闯了个大祸，因为害怕被父亲惩罚，就嫁祸给了初黎。

令初黎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温柔并且一视同仁的哥哥竟然选择站在妹妹那边隐瞒真相，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初黎身上。

她只记得那一天，继父慈爱的目光里充满了失望，母亲也恼怒地质问她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那天晚上，她被母亲关进了死寂漆黑的储物室，无论怎么哭喊解释道歉，拍门的手发热生疼，眼睛已经哭到流不出眼泪，嗓子也嚎到沙哑，可依旧换不来母亲的一丝心软动容。

那件事情，成了初黎永远的心理创伤。

她开始伪装封闭，假装乖巧懂事迎合着家人，拼命努力地学习渴望得到母亲的原谅和认可。

可她也开始变得敏感，患得患失，胆怯退缩，努力让自己不犯一丁点儿错，倾尽全力对身边的人好。

然而在一中那个高压的尖子班里，学生们的情绪本就容易崩溃，像初黎这样长得漂亮，成绩顶尖性格还挑不出一丝错的女生就成了众矢之的。

“虚伪”“自私”“故作优越”的标签被恶意地贴在了她身上，她开始被班上很多同学渐渐孤立…

直到班级里发生了一件事，很多人都将怀疑的目光刺向她时，童年留下的心理创伤被狠狠揭开，她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初黎站起身，抬手遮着眼对向月光，声音沙哑，语调失望低沉：

“那张合照拍得真好看，好像一切都刚刚好，有没有我的存在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