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我十五岁,遇到了人生中第一颗苦涩的青苹果。”
中考备考的日子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每晚盖着卷成筒状的试卷入睡,周围全是长辈和老师用期待垒起的金光闪闪的房子。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响起,热水从喷头冲刷而下,冷热交替间蒸腾出的雾气氤氲了整个空间,也模糊了我的思绪。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几天前高中朋友发来的照片——那个闪亮的银球嵌在耳垂上,耀眼得仿佛能直击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在那里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它悄然生根、发芽,无声无息地占据了整片心田。
再一次被下课铃拉回现实的时候,我已经意识到,那颗种子已经肆意地疯长起来。一切仿佛是一场由自己编织的梦,但最后只记得放学后坐上父母车的情景。车子缓缓行驶,耳边充斥着他们絮絮叨叨的劝勉,可我完全充耳不闻。我暗自想着,对于东亚少女来说,大概反抗的方式就是一次次将耳洞穿进自己的身体吧。
目的地到了,一块陈旧褪色的“刺青打孔”牌匾挂在小吃街楼上的某个位置,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了入口。走进胡同,沿着灰扑扑的楼梯拾级而上,每一步都带着些许忐忑。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忍不住皱起鼻子。等待的时间漫长又煎熬,父母还在试图说服我放弃这个念头,我们的争执逐渐焦灼,僵持不下让我开始犹豫是不是该就此作罢。
这时,一个清瘦的男生从里屋走了出来,耳朵上晃动的耳钉透着几分文艺的气息。他扫了我们一眼,声音平淡,“你们先商量着,我去买包烟。”过了很久,他终于回来了,手里拎着透明塑料袋,嘴里叼着一支刚点燃的烟。父亲看着他文文弱弱的模样,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小伙子,你觉得她该不该打耳洞?”男生掐灭了烟,简短地与父亲交谈了几句。令人意外的是,他的温文尔雅竟然让父亲点头答应了这件事。
消毒室里,我坐在椅子上,盯着他忙碌的身影。空气凝滞得让人有些窒息,他突然轻笑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多大了?”
“十五岁了。”
“哦……”他又停顿了一下,“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如果下次来就告诉你”
“哥你叫什么啊?”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我啊,叫张峻豪。”
随后,他坐到对面的小凳子上,大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我的刘海,烟草味混合着洗衣粉的清香钻入鼻尖。“怕不怕?”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安抚的味道。
“怕的话还会来吗?”
“你这小姑娘真是……”他摇了摇头,带着薄茧的手指在我的耳垂上轻轻揉捏,让肌肉放松下来。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话语,只剩下彼此呼吸的节奏。少年特有的粗重气息萦绕在耳边,令我不由自主红了耳廓。片刻后,他拿起记号笔,小心翼翼地在耳垂上画出标记。距离近到不足半尺,余光偷瞄他的侧颜,那专注的神情就像一位雕刻缪斯雕像的艺术家。他反复描画,直到满意为止,最后又轻轻摸了摸我的耳垂,然后快速地将针刺进去。一瞬间的刺痛让另一侧的紧张骤然加剧,他察觉到了,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别怕,转过来,马上就好。”
熟悉的紧张感依旧缠绕着指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他的衣角。片刻之后,他松开手,轻声说道:“好了,妹妹。”
“学习压力这么大,哥哥理解。”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温柔,“记住哈,别逞强,感觉不舒服一定要来找我,我一直都在,肯定等你。”
“考完试再来看看,给你复查哦。”
……
少年的一字一句,将心中那些野蛮的刺一点点融化。他叫张峻豪,是仅与我又一面之缘的少年,也是我少女时期萌芽生长时结出的一颗咬下后喉间回荡青涩的青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