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浮动着铁锈与甜腻交织的怪味,像被打翻的糖浆混了血,黏在喉咙口,咽不下,吐不出。
罗坐在拍卖场后排的阴影里,指节捏得发白,骨缝间渗出的寒意比周围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更刺骨。
聚光灯像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叁芙拉沃被铁链拽着往前踉跄时,脚踝的镣铐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像钝刀在磨一块将死的骨头。
她脖子上的沉重的项圈,每晃一下,喉管就跟着艰难地滚动,进气时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出气时却轻得像缕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在光里。
台下的骚动像涨潮的浪,拍打着看台的栏杆。
“压轴的就是这小鬼?”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怕不是活不过今晚!”
污言秽语混着雪茄的烟雾飘向舞台,主持人却咧着牙笑,皮鞋碾过地上的灰尘,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他戴白手套的手突然攥住叁芙拉沃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那张曾沾着面包屑和糖霜的脸颊,此刻泛着病态的潮红,像被水泡透的樱桃,随时会裂开淌出血水。
“各位可别小看她。”
主持人的声音裹着麦克风的电流声,刺得人耳膜发疼。
“这可是拥有不死期的循回果实能力者,每年一次主动循回,死亡还能触发被动循回——”
他突然松手,叁芙拉沃像断了线的木偶摔在地上,铁链瞬间绷紧,勒得她脖颈青筋暴起。
咳嗽声炸开在寂静里,先是细碎的痒,接着变成撕裂般的痛,她弓起背,一口血沫突然从嘴角涌出,溅在锃亮的地板上,像朵骤然绽开又迅速枯萎的花。
“而循回的落点,”
主持人慢悠悠掏出怀表,金属链撞击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是可以用心理暗示操控的。”
怀表的指针开始摆动,滴答,滴答,像踩在心脏上的脚步声。
叁芙拉沃的眼睛被那点晃动的金吸住,瞳孔放大又收缩,嘴角的血迹被风吹得半干,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模样像搁浅在滩涂的鱼,鳃盖徒劳地张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砾划破喉咙的疼。
“Eighteen”
响指落下的瞬间,全场的呼吸仿佛都被掐断了。叁芙拉沃的头猛地垂下,像一株被折断的太阳花,再也见不到她勃勃的生命力。
铁链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项圈与铁球碰撞的钝响,像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她的身体软塌下去,之前那点微弱的起伏彻底消失,只有那抹不正常的潮红还残留在苍白的皮肤上,像燃尽的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
罗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他看见前排有人开始搓手,看见主持人脸上那抹志在必得的笑,看见聚光灯下那具小小的身体,像被丢弃的破布娃娃。
空气里的甜腻突然变浓,是劣质香水混着血腥味的恶心气息,钻进鼻腔,堵得人胸口发闷。
就在这时,一道光闪过。
不是聚光灯的亮,是像月光突然砸进黑暗里的那种亮,神圣,纯洁。
叁芙拉沃的身影在光中渐渐模糊、拉长,铁链噼里啪啦地在地上晃悠,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轻响。
等光芒散去,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地上的血泊里,跪着一个女子。
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发梢还沾着未干的血珠,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那头发曾被风吹得贴在脸上,曾挂着糖霜和面包屑,此刻却像被精心梳理过的阳光,每一缕都流淌着神性的光泽。
绿色的眼睛缓缓睁开,睫毛上还凝着一点水光,不是泪,倒像是清晨沾在叶尖的露,坠在眼尾,欲落不落。
她跪坐在那里,脊背却挺得笔直,颈间即使有沉重的项圈,也露出优美如天鹅的线条。
可那线条绷得太紧,像拉满的弓弦,藏着随时会断裂的倔强。
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连苍蝇飞过的声音都听得见。
然后,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道气流像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全场。
更炙热的目光涌过来,带着贪婪、占有,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抚过她的头发、她的眼睛、她挺直的脊背。
那些目光带着温度,烫得人皮肤发疼,却又密不透风,像个巨大的玻璃罩,把她困在中央,连呼吸都带着玻璃反射的冷光。
“漂亮吧!”
主持人的声音带着癫狂的兴奋,在看台上回荡。
“这可是绝无仅有的尤物!十八年前被灭国的布悠媞族遗孤——被称为‘泪美人’的、神明一般的遗孤!”
女子的睫毛颤了颤,那点水光终于滚落,砸在地上的血泊里,晕开一小圈涟漪。
她没有哭,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绿眼睛里映着台下攒动的人影,像映着一片烧起来的火海。
罗坐在阴影里,突然觉得那片火海也烧到了自己喉咙里,又干又涩,连吞咽的动作都带着玻璃碴划过的疼。
真的是夫人,那个曾经带他走过一段温柔的路的夫人……
空气里的甜腻彻底变了味,混着铁锈、香水和欲望的气息,沉甸甸地压下来,压得人胸腔发紧。
聚光灯依旧亮着,可那光芒不再是烫人的烙铁,而是变成了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下来,扎在她的皮肤上,扎在每个人的眼睛里。
他看着她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起游乐园里那串叮叮当当的笑声。
那笑声好像还在耳边,却被眼前的死寂捂得发闷,像被按在水里的铃铛,怎么响都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