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翊指尖碰到茉莉发簪的瞬间，簪头突然裂开一道细缝。温热的血珠顺着裂缝渗出，滴在他虎口上时竟变成一粒金砂。井口盘旋的纸鸦群突然静止，每只翅膀内侧的"癸卯年立春"字迹开始渗血。
"清澜......"
他刚低唤出声，发簪突然在他掌心生根。白玉雕的茉莉花苞层层绽开，露出花蕊里卷着的半张地契——女子学堂的房契，落款处盖着沈清澜的私印和东宫宝玺。楚明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两个印章并列的样式，分明是当年他们大婚时特制的。
井底青砖突然变得透明。无数琉璃碎片里的月牙形胎儿同时翻身，透过砖面指向同一个方向。楚明翊顺着看去，只见三尺外的井壁上，赫然映着三个月后的场景：沈清澜素衣木钗站在学堂门前，正给第一个入学的女孩系上蓝底金线的发带。
"妖后误国！"
井口突然砸下声暴喝。金砂凝成十几个朝臣虚影，为首的老者指着透明井壁上的画面厉声道："牝鸡司晨，其祸更甚蛊毒！"虚影们化作金虫扑向画面里的沈清澜，却在触及井壁时被一阵清脆的读书声挡住。
"帝高阳之苗裔兮——"
少女们诵读《楚辞》的声浪从未来传来，震得金虫纷纷坠落。楚明翊突然发现自己的虎形印记正在发烫，低头就见锁骨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女子姓名。最上方"沈清澜"三个字正在渗血，血珠滚过之处，砖缝里的琉璃碎片接连爆裂。
"爹爹。"
最小的那块琉璃里传出婴儿呼唤。楚明翊眼睁睁看着那片琉璃飞到自己腕间，月牙形胎儿张开没长牙的嘴，对准他的血管就是一口。不疼，但鲜血立刻涌出来悬浮在空中，凝成血线流向透明井壁。
未来画面里的沈清澜似有所感，突然转头看向虚空。她的目光穿过三个月的时间长河，与楚明翊的视线撞个正着。楚明翊喉结滚动，看着自己的血线在她面前聚成册翻开的空白名册。
"要写满。"婴儿的声音混着铃铛响，"爹爹亲手写的才能算数。"
金虫朝臣突然集体自爆，血雾中浮现出五年前的东宫偏殿。楚明翊看见自己站在殿外，手里攥着刚拟好的和离书，而窗内的沈清澜正对着铜镜，将茉莉发簪缓缓插进发髻。镜面反射出她案头摊着的，赫然是女子学堂的规划图。
血线突然失控。楚明翊腕间的伤口被无形力量撕开，鲜血喷涌而出灌向名册。名册疯狂翻页间，井底所有刻着女子姓名的砖块开始发光。某个瞬间，他听见沈清澜的声音混在少女们的读书声里："楚明翊，你选好了？"
"选好了。"
他猛地将染血的手按在名册末页。两个血指印在纸上浮现的刹那，井口突然飘下一张盖着学堂公章的废后诏书。楚明翊瞳孔骤缩——这分明是他亲笔所写，但本该盖玉玺的位置，却是女子学堂的朱雀徽记。
诏书背面渗出墨迹，渐渐显出"立春改元"四个字。楚明翊袖中突然一沉，五年前那封和离书的真本竟从他袖袋里掉出来。泛黄的纸张上，沈清澜当初按手印的地方，多了道被血迹晕开的"癸"字。
发簪茉莉突然全部凋落。花瓣坠地时化作金粉，在楚明翊脚边拼出半页药方——正是解他体内蛊毒的方子，笔迹与和离书上沈清澜的签名一模一样。井壁上的未来画面开始模糊，最后定格在沈清澜撕碎《女诫》洒向庭院的场景。
楚明翊弯腰去捡药方的瞬间，整口井突然剧烈摇晃。所有青铜铃铛飞向井口，在晨曦中拼成完整的朱雀徽记。一缕阳光穿过徽记正中的"沈"字，笔直照在那页药方上，显出背面极淡的朱批：
"立春改元日，双蛊同解时。"
楚明翊的指尖刚碰到药方，整口井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青铜铃铛拼成的朱雀徽记轰然碎裂，每一块碎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沈清澜深夜伏案批改学生课业、她在暴雨里护着学堂图纸、她将染血的帕子塞进地契夹层......
"原来如此。"
他喉间涌上腥甜，五年来第一次看清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当年沈清澜总在深夜咳嗽，却坚持说只是染了风寒；她总爱摆弄那支茉莉发簪，原来是在确认夹层里的药方是否安全。
井底突然卷起带着墨香的旋风。飘落的废后诏书碎片自动重组，显露出被朱砂涂抹的原文——"废后沈氏"四个字被改成"立春改元"，而原本列出的罪状全变成了女子学堂的章程条款。
"你早就知道......"
楚明翊的喃喃自语被突然响起的梆子声打断。井口透进的晨光里浮现出更夫惊惶的脸，他正指着学堂方向大喊："走水了！"楚明翊猛地抬头，透过透明井壁看到三个月后的学堂正被烈焰吞噬，而沈清澜逆着人流冲进火场，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名册。
"停下！"
他发狠扯断腕间血线，喷涌的鲜血在井底凝成十二只赤色雀鸟。雀鸟衔着药方碎片冲向未来画面，在火焰与沈清澜之间筑起一道血雾屏障。就在这时，掉在地上的和离书突然浮起，沈清澜当年按下的血指印化作一只纤纤素手，穿越时光握住了楚明翊的手腕。
"来得及。"
三个字顺着相触的肌肤传来，楚明翊突然看清药方背面的暗纹——是沈清澜用针尖蘸药，在桑皮纸上刺出的微型地图。每处穴位标注旁都画着朵茉莉，而最大的那朵正开在......他骤然转头望向皇宫方向。
井壁上的未来画面突然扭曲。火焰变成飘落的茉莉花瓣，焦黑的名册在灰烬中焕发新绿。楚明翊听见无数少女在时空尽头齐声诵读："亦余心之所善兮——"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锁骨下的虎形印记突然裂开，藏在皮肉下的蛊虫发出凄厉嘶叫。
"双蛊同解......"
他低头看着从印记里爬出的碧色小虫，这分明是当年大婚时，沈清澜笑着说要与他"同命相连"的同心蛊。虫背上清晰可见两个针尖大的小字，左边"翊"字染着朱砂，右边"澜"字沾着墨痕。
井口突然砸下一块青铜残片。楚明翊接住的瞬间，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残片上歪歪扭扭刻着行小字："立春卯时三刻，太医院地窖。"字迹边缘还粘着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