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倒倾,狠狠砸在泥泞的山道上。车轮碾过水洼,溅起的泥浆足有丈高,又被更狂暴的雨幕瞬间压回地面。风扯着嗓子嘶吼,卷着冰冷的雨水,像无数鞭子抽打着艰难行进的镖队。押车的趟子手们浑身湿透,蓑衣沉重如铁,每一步都陷在烂泥里,拔腿都带着黏腻的声响。灯笼在风雨中疯狂摇摆,昏黄的光晕在浓墨般的黑暗里时隐时现,勉强照亮镖旗上那个被雨水打得紧贴在旗杆上的“威远”二字。
忽地,一道撕裂夜幕的闪电劈下,惨白的光瞬间照亮天地。几乎同时,惊雷炸响!
就在这天地震怒的刹那,一个黑影从道旁高耸的乱石堆上扑下,像一只巨大的、被闪电惊醒的夜枭。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带着一股蛮横决绝的凶悍,直扑最前头那辆沉重的镖车!
“护镖!”
趟子手头目凄厉的吼声刚冲出口,就被更响的雷声吞没。
黑影已至。刀光乍起,如墨夜中骤然泼洒出一片森冷的寒泉。那刀光并非大开大合,而是贴着镖车车厢的缝隙、趟子手们挥刀格挡的空隙,刁钻、狠辣、迅疾无伦地游走切割。雨声、风声、雷声、金铁交鸣的刺耳刮擦声、趟子手受伤倒地的闷哼声……瞬间搅成一锅沸粥。
“无影刀!”有人嘶声惊叫,声音里满是恐惧。
那刀光的主人,正是燕不归!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湿透的黑色面巾上方,锐利如鹰隼,又燃烧着某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他的目标异常明确——镖车最中央那个用油布层层包裹、毫不起眼的乌木长匣!刀光过处,阻挡的趟子手非死即伤,血水混着雨水在地上蜿蜒。
刀尖精准地挑断固定木匣的铁链,燕不归一把将匣子抄入怀中,冰冷的木盒紧贴着他被雨水和汗水浸透的胸膛。入手沉重,棱角硌人,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诱惑。
“留下!”暴喝声中,一柄沉重的鬼头刀带着沉闷的破空声,斜劈向燕不归的后颈!威远镖局的总镖头“铁臂”周震终于赶到。
燕不归头也不回,反手一刀撩出,刀势诡异地一折,竟贴着鬼头刀的刀背滑了上去,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噗!刀尖精准地刺入周震持刀的手腕,深可见骨!
“呃啊!”周震痛吼一声,鬼头刀脱手坠地。燕不归借力一个旋身,双腿连环踢出,砰砰两声闷响,将扑上来的两个趟子手踹飞出去。他毫不停留,身形如鬼魅般折向道旁陡峭的山坡,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狂风暴雨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镖车、倒地的伤者,以及周震捂着手腕、在泥水中不甘的咆哮。
* * *
雪,无边无际的白。风是刀子,卷着雪沫子,刮在脸上生疼。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地压着连绵的雪峰,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塌下来。燕不归在没膝深的积雪里跋涉,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背后的伤口早已被冻得麻木,只有每一次牵扯带来的、钻入骨髓深处的剧痛提醒着它的存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冰冷的空气灼烧着喉咙。怀里的乌木匣子像块冰,硌着他的肋骨。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着早已透支的身体:往前!离开这鬼地方!找个地方……打开它!看看那传说中能让人一步登天的《惊鸿剑谱》!这念头像最后一点火星,在冰冷的绝望里微弱地燃烧着。
前方,一道巨大的冰裂峡谷横亘在视野里,如同大地被天神狠狠劈开的一道狰狞伤口。两侧是陡峭得近乎垂直的冰壁,光滑如镜,反射着惨淡的天光。峡谷深处,幽暗得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只有呜呜的风声在里面盘旋回荡,像无数冤魂的哭嚎。
燕不归在谷口停下,剧烈地喘息着,白雾刚呼出就被狂风撕碎。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咸腥的血味在口腔弥漫。必须找个地方避避,再走下去,不等被人追上,自己就得冻僵在这雪地里喂了秃鹫。
他眯起眼,仔细搜寻着冰壁。终于,在靠近谷底一侧,一个被巨大冰棱半遮掩着的、黑黢黢的洞口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精神一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那洞口挪去。
就在他离洞口还有七八丈远时,一股寒意,比这漫天风雪更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自身后袭来!那不是风雪的冷,而是一种纯粹、凝练、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杀意!
燕不归猛地转身,动作因为伤痛和寒冷而显得有些滞涩。
一个人影,静静地立在谷口的风雪中。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在狂风中纹丝不动,仿佛与脚下深厚的积雪、背后陡峭的冰崖融为一体。他身量极高,却瘦削,像一柄插在雪地里的古剑。风雪扑打在他身上,他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他的眼睛,深潭般的眸子,正冷冷地锁定着燕不归,目光比这谷底的寒风更凛冽。
“孤灯剑……”燕不归喃喃道,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冰冷的触感传来,稍稍驱散了一点麻木。他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试图压下心中那丝因对方无声无息的出现而产生的寒意,“谢孤白?怎么,威远镖局请不动你,你倒自己追着味儿来了?也对,这‘孤灯照雪’的破地方,跟你这死人脸倒是绝配!”话语里带着惯有的戏谑和挑衅,试图激怒对方,掩饰自己的虚弱。
谢孤白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燕不归的心头。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稳定地抬起了右手。那动作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感,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握住了斜背在身后的剑柄。
“铮——”
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如同冰层下冻结千年的寒泉第一次苏醒、流淌。长剑出鞘,剑身狭长,泛着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白色寒光。剑尖斜斜指向雪地,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剑气瞬间弥漫开来,卷起的风雪似乎都在这股气势前凝滞、绕行。
空气凝固了。风雪依旧在咆哮,但在两人之间,时间仿佛被冻结。只有杀意在无声地翻涌、碰撞。
燕不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野兽般的凝重。他微微弓起身子,受伤的背脊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强忍着,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对面那柄剑和那个握剑的人身上。他知道,面对谢孤白,任何一丝松懈都是致命的。
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呼喝。谢孤白的身影在原地骤然消失,下一瞬,一道青白色的剑光已如九天垂落的寒瀑,撕裂风雪,直贯燕不归的咽喉!快!快到极致!冰冷的杀意先于剑锋刺到,燕不归的皮肤瞬间激起一片战栗。
“来得好!”燕不归狂吼一声,压抑已久的凶性彻底爆发。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致命的剑光猛地踏前一步!手中的刀光同时炸开!不再是之前劫镖时那种刁钻诡异的路线,而是如同平地掀起一股裹挟着砂石的黑色旋风!刀势狂暴、蛮横、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悍然撞向那倾泻而下的寒瀑!
铛——!
刀剑第一次毫无花巧地碰撞!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狭窄的冰谷中炸开,盖过了风雪的嘶吼,震得冰壁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火星在青白与乌黑的锋芒间四溅!
巨大的力量顺着刀身传来,燕不归手臂剧震,本就虚浮的下盘再也无法支撑,踉跄着向后跌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震得他眼前发黑,喉头一甜,一口淤血差点喷出。谢孤白的身形也微微一晃,但立刻稳住,剑势未绝,手腕一抖,冰冷的剑锋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毒蛇般噬向燕不归的肋下!
燕不归瞳孔收缩,咬牙将刀身一横,险之又险地格住剑尖。刺耳的刮擦声中,剑尖在刀身上划出一溜火星,贴着刀身滑过,带起的劲风割破了他的衣衫。
两人在狭窄的谷底辗转腾挪,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死亡的罗网。谢孤白的剑法精妙绝伦,每一剑都指向要害,简洁、高效、冰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燕不归的刀则狂野凶悍,刀刀搏命,完全是以伤换伤的打法,凭借一股悍勇之气和多年生死搏杀的经验苦苦支撑。他背后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不断崩裂,温热的血液渗出,瞬间又在极寒中冻结,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
刀剑交击声越来越密集,如同暴雨击打铁皮。每一次碰撞都让燕不归气血翻腾,手臂酸麻。谢孤白的剑势连绵不绝,如同冰封的河流下汹涌的暗流,冰冷而沉重地压迫着他。燕不归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眼前阵阵发黑,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咳……”他猛地咳出一口带着冰碴的血沫,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谢孤白眼中寒芒暴涨!他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青白色的剑光骤然分化,如同瞬间绽放的冰莲,数道虚实难辨的剑影同时刺向燕不归周身要害!致命的杀机如同冰锥,刺骨而来!
燕不归瞳孔骤缩!避无可避!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竟不再格挡,反而将全身残存的力量尽数灌注于刀身,刀光暴涨,如同回光返照的黑色怒潮,不顾一切地斩向谢孤白的腰腹!同归于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痛苦呻吟,陡然在两人头顶炸响!紧接着,是令人头皮发麻的、连绵不绝的咔嚓碎裂声!
头顶那巨大的、悬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冰穹,在这连番剧烈的刀剑震荡和轰鸣声波的冲击下,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崩裂了!
无数巨大的、重逾千斤的冰岩,如同天罚的巨锤,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砸落!冰屑雪粉如同白色的沙暴,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视线完全被遮蔽!地动山摇!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一切!
燕不归的刀离谢孤白的腰腹还有三寸。
谢孤白的剑尖离燕不归的咽喉只剩一寸。
但崩塌的冰穹,比他们的刀剑更快!
燕不归的眼中,映着铺天盖地砸下的巨大阴影,还有谢孤白那近在咫尺、依旧冰冷如霜的脸。一个荒谬绝伦、又无比清晰的念头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他妈的,老子抢了剑谱还没看一眼!还有……这姓谢的冰块脸……
几乎是在本能驱使下,在那灭顶之灾降临的前一刹那,燕不归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举动。他猛地收回了那斩向谢孤白腰腹的搏命一刀,凝聚起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不是挥向敌人,而是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向前一撞!
“滚开——!”
一声嘶哑的咆哮,混杂着骨头不堪重负的闷响。
正全力应对头顶危机的谢孤白,猝不及防被一股巨大的、完全出乎意料的力量狠狠撞在肩侧!那股力量狂暴而混乱,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他闷哼一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侧后方踉跄跌飞出去,重重摔在几丈开外一处相对凹陷的冰壁角落。
几乎就在他身体离开原地的同时——
“轰!!!”
一块房屋大小的巨冰,裹挟着无数稍小的冰块,狠狠砸在燕不归刚才站立的地方!整个冰谷都在剧烈颤抖,冰屑雪粉如同海啸般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冰块碎裂的爆响淹没了所有声音。
谢孤白狼狈地撑起上半身,冰冷的雪粉呛入口鼻。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冰岩废墟。巨大的冰块犬牙交错地堆积成一座小山,将刚才燕不归所在的位置彻底掩埋、封死。刺骨的寒气弥漫开来,带着死亡的气息。风雪依旧在废墟上空盘旋呼啸,但那个狂放不羁、与他刀剑相向的身影,却已消失无踪。
冰谷里只剩下冰岩崩塌后死一般的寂静,还有风雪穿过冰棱缝隙发出的呜咽。谢孤白撑着冰冷的岩壁站起身,青衫上沾满了雪沫和冰屑。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深潭般的眸子里,映着那片巨大的冰岩废墟,有什么东西在冰冷的潭底无声地搅动了一下。
他站了片刻,然后迈步,走向那片废墟。
靴子踩在碎裂的冰碴上,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咯吱声。他来到那堆巨大的冰岩前,停下。没有犹豫,他丢开了手中的剑。那柄名震江湖的孤灯剑,被他随意地插在旁边的雪地里,剑柄微微颤动,发出低微的嗡鸣。
谢孤白弯下腰,开始徒手挖掘。
没有工具,只有一双血肉之躯的手掌。他先用掌沿劈砍那些相对松散的、小一些的冰块和雪堆,动作精准而有力。遇到巨大坚固的冰岩,他十指如钩,深深抠进冰冷的缝隙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青筋暴起。坚硬的冰棱和锋利的岩石边缘很快划破了他的手掌,鲜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迅速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又在极寒中迅速冻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刺骨的寒意。只是机械地、沉默地挖掘着。搬开一块块沉重的冰岩,扒开厚厚的积雪。时间在单调的挖掘动作中流逝,风雪在他肩头堆积又滑落。他的动作始终稳定,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块桌面大小的厚重冰岩被挪开,露出下面被挤压得变形的空间时,谢孤白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到了燕不归。
那人被卡在几块巨冰交错形成的狭窄缝隙里,整个人几乎被掩埋,只有上半身勉强露出来。脸上、头发上结满了血色的冰霜,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灰,嘴唇乌紫,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如同风中的残烛。他的样子,和死人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胸膛那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起伏。
谢孤白沉默地凝视着这张脸,几息之后,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清理掉燕不归头脸周围的冰雪。指尖触碰到对方冰凉的皮肤,冷得如同触碰一块寒铁。
就在他试图将燕不归从冰缝中拖出来时,他的手无意间碰到了燕不归胸前被撕裂的衣襟。一块冰冷坚硬的东西硌了他的指尖。
谢孤白的动作再次停滞。他微微蹙眉,拨开那破碎的、沾满血污的衣料。
半卷古旧的、边缘磨损严重的皮卷露了出来。它被燕不归紧紧捂在怀里,即使是在失去意识的濒死状态下,身体似乎还残留着本能的保护动作。
皮卷的材质奇特,非布非革,触手冰凉坚韧,带着一种岁月的沧桑感。上面用极其古拙的墨迹,勾勒着一些玄奥的人形剑势图,旁边还有密密麻麻、如同蝌蚪般难以辨认的古老文字注释。
谢孤白的目光,死死地落在那半卷皮卷上。
风依旧在冰谷里盘旋呜咽,卷起细碎的雪沫。四周是死寂的冰岩废墟。谢孤白半跪在雪地里,一只手还保持着拨开燕不归衣襟的姿势,另一只手僵在半空。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
那半卷皮卷上的剑势图,线条古拙而凌厉,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要破卷而出的惊世锋芒。旁边那些如同活物般扭曲游走的古老文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在无声地嘶吼着同一个名字——一个早已湮灭在江湖传说中,只存在于只言片语里的名字。
《惊鸿剑谱》。
谢孤白深潭般的眼底,第一次掀起了无法抑制的惊涛骇浪。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从燕不归那张死灰色的脸,移到自己沾满冰雪和血污的双手上。然后,他的视线,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最终定格在自己腰侧——那个毫不起眼、同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布囊上。
那里面,同样藏着半卷皮卷。同样古老,同样冰冷,同样承载着那个足以让整个江湖为之疯狂的秘密。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师门遗物中一件意义不明、残缺不全的古物。他甚至从未想过要去深究它可能的名字。直到此刻,直到眼前这半卷皮卷的出现,如同两道来自不同时空的闪电,猝不及防地劈开了所有尘封的迷雾,在冰冷的雪谷废墟中轰然碰撞在一起!
《惊鸿剑谱》……原来它从未真正失传。它只是被撕裂了,被分开了,如同宿命般,流落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手中。
谢孤白的手指,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移向自己腰侧那个冰冷的布囊。指尖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轻轻触碰到了那坚硬的轮廓。
就在他的指尖隔着布囊,触碰到那冰冷坚韧的皮卷边缘的瞬间——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呻吟,从燕不归紧抿的乌紫唇间逸出。
谢孤白的手指猛地顿住,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倏然低头,目光如电,直射向燕不归的脸。
那张死灰色的脸上,长长的、沾满冰霜的睫毛,极其细微地、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