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诺踩在青石板路上，鞋底与湿润的石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嗒嗒”声，裙角被风撩起，带起一丝晨露的凉意，那触感像是无意间拂过的指尖。她本是循着鸟鸣寻找清静，却在竹影斑驳的尽头，看到了一道背对着她的身影。那姑娘蹲在老树根上，手里抓着一根狗尾巴草，动作随意得像刚从泥地里爬起来似的。她的衣领敞开着，歪歪斜斜，锁骨上还沾着几片草屑。
没错，那个姑娘正是天画。
“喂，你也是来躲训练的？”百诺的话音未落，对方已经转过了头。阳光透过竹叶洒下细碎的光斑，在她脸上跳跃，那双眼睛亮得像是清晨溪水里的倒影，透着一股不羁的野性。百诺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袖口，指尖触到绣着家族徽记的暗纹，心里猛然一紧——自己本该坐在晨课上临摹星象图。
“我不是逃课，”百诺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飞枝头的蓝蝶，“只是出来透气。”
天画挑了挑眉，忽然从树根上跳下来，动作灵活得像一只小兽。她的裙摆上沾满泥土，帆布鞋侧边破了个小洞，但她毫不在意，径直凑到百诺面前：“透气？那你手里攥着的星轨演算纸是怎么回事？我可看见了，上面还有长老画的红叉呢。”
百诺的脸瞬间烫了起来。她藏在袖中的那张揉皱的演算纸确实记录着今早长老严厉的训斥——“毫无天赋”。还没等她开口辩解，天画已经咧开嘴笑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别装啦，我早上听你们长老在大殿里骂人了，说有个姓百的小丫头连基础星象都算不对。”
话音未落，天画已经拉着她的手腕冲进了竹林深处。百诺踉跄着跟上，鼻尖涌入一片混杂着泥土与花香的气息。跑过潺潺的溪流时，天画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水里游动的银鱼：“你看它们多自在，哪用管什么星轨星象的。”
百诺盯着水面上晃动的光斑，想起父亲总挂在嘴边的训诫：“百家人的肩上要担着星轨运转的秩序。”然而此刻，裤脚被溪水打湿，带来些许微凉的痒意，这感觉竟比大殿里沉闷的檀香更让她心安。
“谢谢你，我叫……”她刚要说出名字，却被对方突然泼来的水花打断。冰凉的溪水溅在脸上，百诺短促地“啊”了一声，抬头便看见天画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发梢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滚进了衣领。
“别那么严肃嘛。”天画弯腰从溪边摘下一朵紫莹莹的花，不由分说地插进百诺的发间，“名字就是个代号，不如我们来玩猜谜。我猜你肯定没爬过那棵老槐树。”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竹林边缘矗立着一棵粗壮的老槐树，枝桠遒劲地伸向天空，最粗的横枝离地足有一丈高。百诺刚想说“女子不可攀树”，便见天画像只松鼠般敏捷地窜了上去，坐在横枝上冲她挥手：“快来呀，上面能看见整个大殿的屋顶！”
那天的时光像是被施了魔法。百诺最终还是被拽上了槐树，两人并肩坐在摇晃的枝桠上，看着云卷云舒漫过黛色的屋檐。天画讲着逃课去后山掏鸟蛋的趣事，讲偷偷往先生的茶杯里放野菊花被发现的糗事；百诺也第一次说起自己如何画不对星轨图，说起夜里偷偷看星星时发现的秘密。
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混着她们的笑声。百诺发现自己不用端着家族小姐的架子，也不用时刻想着“规矩”二字，原来这样轻松。她甚至跟着天画学起了吹狗尾巴草，尽管只能吹出不成调的哨音，却依旧笑得直不起腰。
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时，天画忽然站起身，拍了拍沾着草屑的校服：“我得走啦，再晚回去就要被长老罚抄书了。”
百诺也跟着跳下树枝，裙摆扫过地面的落叶。她看着天画蹦蹦跳跳的身影即将钻进竹林，忽然鼓起勇气喊道：“我叫百诺！”
天画停下脚步，回头朝她挥了挥手，夕阳为她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金边。“下次再告诉你我的名字，”她笑着说，声音像被风吹起的银铃，“就在这棵槐树下见面，不许迟到哦。”
话音未落，她已经钻进了竹林深处，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百诺站在原地，摸了摸发间那朵依旧鲜艳的紫花，脸上还残留着溪水溅过的凉意。
远处传来书院的晚钟声，但她一点也不想回去。风吹过槐树叶，仿佛低语着那个未完的约定。百诺低头笑了笑，指尖轻轻碰了碰发间的花，心里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轻快——原来等待见面的朋友，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情。
第二天，她准时来到树下，但天画没有来。等到中午的钟声敲响，百诺才默默转身离开。往后的几天，她时常来这里等待，可天画再没有出现过，那棵槐树也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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