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毛利夫妇又来了一次，妃英理依旧带着苦死人不偿命的鲜汤，据毛利小五郎所说这汤足足熬了一整晚，药材属性最适合她这种身上带刀伤的人，兰没有拒绝，乖巧喝完后，偷偷在嘴里塞了颗草莓糖。
也算因祸得福，住院期间父母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妃英理依旧得理不饶人，毛利小五郎滑稽的胡子一翘一翘，却罕见勤快的收拾着饭盒，如此幸福的一幕让女孩露出了笑容。
他们多久没这样相处过了，这才是一家人啊！
园子昨晚陪了她一宿，今早才被京极真叫走，临走之际又把保镖留下大半，门口一字排开，个个戴着墨镜孔武有力，兰拉过园子悄悄问道：“园子，他们有枪吗？”
二小姐回答说，“肯定没有啊，外面还有日本警视厅的人盯着呢。”
兰点点头，端起杯子刚喝了口水，下一句话却让她差点把水喷出来。
“入境前把枪收起来了，返美时统一分发嘛，这样比较保险！”
和叶、樱井她们也都打电话过来问情况，兰索性开了视频露脸，让她们不用担心。
等医生换完药后，女孩无聊的翻着一本杂志刊物，不自觉便把书盖在了自己脑袋上，偌大的病房里很是寂静，只有外面偶然刮过的风发出窸窣的响，她突然好想念在美国的时候、琴酒家的那把高背躺椅，用来晒太阳真的好舒服。
或者说，她在思念某个人。
可她知道现在最好不要联系他。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两天，直到那天下午，女孩正恹恹趴在病床上刷推特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她踢踏着拖鞋去开门，外面的保镖指着不远处的男人解释着什么，女孩笑了笑，抬眼对上了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墨绿色眼睛。
“赤井先生，请进。”
赤井秀一把刚带来的百合插到女孩窗边的花瓶里，女孩关上门，有些歉意道，“我手臂不太方便，恐怕要怠慢赤井先生了，请随意些吧。”
“没事，毛利小姐坐着就好，”男人开始动手烧水，侧头问道，“不知道茶叶放哪了？”
兰坐在沙发上，看着赤井秀一忙活的背影说，“好像是在你右手边的第二个抽屉里。”
拉开抽屉一看，各种茶叶饮品都非常齐全，他随意问了句，“毛利小姐喜欢红茶还是绿茶？”
“我都可以。”
赤井秀一摸了摸下巴，“那就红茶吧。”
“赤井先生喜欢红茶吗？”兰好奇道。
“嗯，算是一种习惯，”赤井秀一回头笑了笑，“主要是受家里的影响。”
男人泡茶的动作极为娴熟，仿佛之前便做\\过许多次那样，她不由道，“原来赤井先生是左撇子啊。”
赤井秀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就是觉得现在左撇子挺常见的。”
“哦？那看来毛利小姐身边的左撇子还不少。”
“嗯，我们系的班长也是，”兰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住在新一家的那位冲矢先生，他好像也是左撇子。”
当然还有他。
冒着热气的红茶很快被摆到桌子上，二人相对而坐。
“毛利小姐，我这次是以个人身份前来，不代表FBI。”
兰轻轻点了点头，她猜到了，不然这个男人不会跟她闲聊这么多。
长腿靠在沙发边上，男人十指交叉放在身前，微微前倾，“如果没记错，三年前我们曾在纽约见过，不知道毛利小姐还有没有印象？”
女孩撇茶的动作一顿，原来那真是他。
“原来那真是赤井先生啊，”兰笑道，“我还以为那天认错了。”
“我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形下再次见面，”赤井秀一苦笑了下，随口闲谈道，“上午你父母又来探望你了吧，看你们一家人感情很好的样子。”
女孩嘴角不自觉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是啊，这次住院也算因祸得福了，我很庆幸有这么爱我的父母。”
“你真是个幸福的女孩，”赤井秀一动作一顿，小指无意识托在茶杯底部，涌动在眼底的情绪很快被压下了，这才喝了口红茶接着说，“我想毛利小姐也希望这份幸福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吧。”
女孩愣了一下，“赤井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毛利小姐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你可能大概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但对具体伤亡却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
赤井秀一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放到女孩面前的桌子上。
“左边那份是写字楼爆炸后的死伤统计，右边是那辆车对日本警方造成的伤亡，这都是警方的内部消息，尤其右边这份并未对外公开，你可以仔细看看。”
女孩的视线落到文件上，一张张清晰的照片和文字无不告诉她那晚的情况有多么惨烈，或许伤亡统计只是串冰冷的数字，但那背后代表的却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而自愿踏进深渊的极道人士和所谓正义警察的性命对毛利兰而言又是不同的。
残酷的真相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展现在她面前，俏丽的小脸不由白了几分。
分明的指节抵着那张多车相撞的照片，她听到赤井秀一说，“他那晚的表现简直就像个不要命的疯子，毛利小姐就算自己置之度外，也要考虑考虑家人。”
他盯着脸色唰白的女孩，一字一句的强调道，“他的危险程度，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只要毛利小姐肯指认，我可以向上面申请证人保护计划来保证你们的安全。”
这个你们俨然包括毛利夫妇。
女孩始终微垂着头，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死寂般的沉默，男人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一皱，抱歉起身后去了外面接电话。
几乎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啪”的一声，女孩手里的杯盖不受控制般滑落，清脆的碰撞声在空旷的病房里清晰可闻，她想把它放到一边，却颤抖着直接把茶水洒到桌子上，很快浸湿了桌布。
她如梦初醒般起身，手忙脚乱的拿起文件单手收拾着桌子，木讷的给自己又倒了杯茶。
打完电话的赤井秀一很快回到了病房里，他重新坐到女孩对面，指节轻敲，“毛利小姐考虑的怎么样了？”
兰垂着眸子，避开两份文件的同时也不看他的眼睛，哑声道，“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车上的人是谁，所以无法指证。”
赤井秀一不死心道，“那这次绑架过程中，毛利小姐也没看到除长泽小姐以外任何熟悉的人吗？”
兰猛然掌心收紧，一时间竟以为赤井秀一知道了什么，指尖微颤，“抱歉。”
赤井秀一沉默了。
大拇指不断摩挲着食指指腹，在二人僵持了约五六分钟后，他的嗓音突然沉了些，且语出惊人，“毛利小姐真以为这样就可以包庇北原先生了吗？”
说这话时，绿色的眸子盯着女孩的小脸，不放过一丝表情。
本以为女孩会惊慌错愕，谁知兰只愣了下，一脸的莫名其妙，“北原学长？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赤井先生也认识他？”
赤井秀一盯了女孩五六秒，发觉这疑惑的表情真不像装出来的后，不禁皱了下眉头，嘴角随即挂上一抹浅笑，“抱歉，是我猜错了。”
这是审讯里常见的手法，兰虽然没多说什么，心下却有些不舒服，赤井秀一把茶杯推到女孩面前，已然收起了那副咄咄逼人的表情，温声道，“不知道就算了，毛利小姐本就没醒多长时间，这也正常。”
兰问道：“赤井先生怎么会认识北原学长？”
赤井秀一当然不能说他就是扯掉猫皮的冲矢昴，有些敷衍道，“之前的事有过一些接触，我听说你和他好像关系不错，能跟我说说吗？”
即使女孩表现的什么都不知道，可这并不足以推翻赤井秀一的猜测。
“当然可以，”兰点了点头，“赤井先生想听什么方面的？”
“随便，什么都可以，尽量说详细一点。”
赤井秀一打开录音笔放到桌子上，听着女孩断断续续的叙述心下不由怪异，这陡转直下的态度未免太奇怪了些。
他本来一直在等毛利兰先开口，这样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可过了最佳坦白时间的她依旧不松口，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诈一诈她，可如此一来相当于他交出了此次谈话的主动权，且毫无疑问失去了指证那个人的机会。
他觉得事情好像隐隐中透露出一丝古怪，按照别墅里北原对毛利兰的态度，他完全有可能带着女孩开车跑路，如果把毛利兰的伤看作长泽误伤，整件事的逻辑丝滑且顺畅，到底是哪一步猜错了？
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轻敲，男人静静望着讲述颇为认真的女孩，现在看来，要么毛利兰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么……
就是她想包庇的另有其人。
赤井秀一眸色变暗，目光最终落到那方湿了的桌布上。
男人离开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女孩强笑着关上房门，却在下一秒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板无力跌坐到了地板上，这场心理博弈着实耗费了她不少心神，不小心碰到伤口的女孩恍若未觉，将暗未暗的光影映在病号服上，迷离且锋利的光却镌刻不出一点人情味，她双膝并拢，脑袋深深埋进了臂弯里。
她现在有好多问题想问那个男人，普通的黑帮大佬怎会引来FBI的如此重视？质疑、担忧等所有复杂情绪全都涌入脑海里，握在掌心的手机不断收紧，她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跟他打电话的冲动。
微凉的指尖轻颤，在被心底下意识生出的不安包裹时，女孩突然想起了琴酒那件似乎永远不会脱下来的黑色大衣，虽然外面被寒风侵蚀，可里侧留给她的温度总是最适宜的，在抱住他的时候，好像不管怎样，她都可以随时回到那个只为她一人遮风挡雨的港湾。
时至今日，她放空了脑子什么都不想，却突然有些怀念那件黑色大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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