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橙黄的光影在墨绿眸子里交替着光泽，坐在办公桌前的琴酒盯着电脑屏幕，耳边一声开门的轻响，他揉了揉太阳穴，进来的伏特加轻声道：
“大哥，罗伦来了。”
琴酒动作一顿，随即抬了眼，“现在人在哪？”
伏特加微低着头，有些不敢直视琴酒的眼睛，“地下一层的酒吧。”
长长的吧台犹如一条恰到好处的隔离带，静谧的卡座和稍显忙碌的调酒区在昏暗的角落里泾渭分明起来，坐在吧台前的是名金发少年，利口杯中的最后一口酒饮尽，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Waiter，再来一杯Cointreau。”
身穿英伦马甲的调酒师正在擦拭高脚杯，抬头微微笑道，“抱歉，后面的酒柜没有Cointreau了，如果您需要，我得去一趟酒窖，但这可能要耗费些时间。”
“没关系，”他支着下巴，笑着说，“英国人不缺等待的时间。”
待调酒师的背影消失在吧台尽头，漂亮的指节轻轻敲着杯子，少年问坐在身侧的人，“奥尔文，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和英国相比哪里更好玩一点？”
男人举起杯子放在嘴边，里面悬浮了颗冰球，他微仰头喝了一口，“都可以，我无所谓。”
“我觉得日本更好玩，”似乎是想到什么，少年露出丝玩味的笑，“比如可能随时会遇到一些有趣的人。”
被称作奥尔文的男人轻轻瞥了他一眼。
身后由远及近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少年眉峰微挑，一条腿斜斜搭在椅撑上，转身对上那双冷冷的墨绿眸子，歪头笑道：
“琴酱怎么来得这么慢，我可是等了好久，不如先自罚一杯？”
琴酒隔着距离坐到了吧台的另一边，后面的伏特加挑了不远处的沙发坐下，能隐约听到他们谈话但不至于离得太近，显然，这位全能小弟并不想和少年有太多接触。
这张脸几乎凑到了琴酒面前，他不由皱了眉头，“罗伦，离我远点。”
少年不在意的探回身子，“呀嘞呀嘞，琴酱还是这么不可爱呢。”
调酒师很快拿了瓶酒回来，娴熟的去皮、Shake、搅拌混合，一杯Cointreau被稍显恭敬的递到罗伦面前，琴酒则要了一杯冰水。
“你来得太早了，正好和贝尔摩德派去接应你的人错开。”入口一片冰凉，琴酒的眉头微微舒展，正好缓解了看一下午电脑所带来的疲倦感。
“她果然把我要来的事告诉你了，”罗伦话锋一转，如抓腥的猫般敏锐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不过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她居然会提前半个月通知你。”
他这次提前来了二十多天，没打算和贝尔摩德的人汇合，原以为按照那女人的脾性应该拖到最后一刻才会通知琴酒，现在看来琴酒对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惊讶。
“不对，是至少半个月，”罗伦严谨的纠正道，“你和贝尔摩德姐姐……是我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啧，难道她不该提前告诉我么？毕竟你在日本的大部分活动需要行动组配合。”琴酒动作一顿，有意无意把话说得偏暧昧些。
他抬手示意，很快点了杯马天尼。
淡金色的液体映进暗红的眸子里，少年有些愣神，很快又噗嗤一笑，略微抬了下眼，语气带上几分神秘，“琴酱猜我刚才下来的时候碰到谁了？”
琴酒仰头喝了酒，“不感兴趣。”
罗伦作为组织欧洲分区的总负责人，虽不是什么藏头露尾的神秘主义者，但行踪一向捉摸不定，曾突然把组织的事撂到一边，转头自己断了音讯跑到荒无人烟的冰岛上待了三个月，在很多人暗暗猜测他是不是死在那上面时，这人又奇迹般回来了，一大堆等待处理的公事差点把组织的内部系统搞瘫痪，任性程度可见一斑。
少年乐此不疲的玩着转椅，挑眉道，“是基安蒂哦。”
琴酒侧头看了他一眼。
大概知道男人不会搭理他，罗伦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她跟我说，在你们某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曾撞见你怀里抱了个女人。”
说这话时，少年仔细观察琴酒脸上的表情。
“这可真不像你啊，琴酱，”他似乎想伸手触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却被琴酒侧头躲开了，“我还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呢。”
“你听基安蒂说的？”琴酒嗤笑一声，“我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基安蒂性格冲动急躁，但隶属于行动组的她不至于什么话都往外说，这已经犯了琴酒的忌讳，况且罗伦初来乍到，二人之前应该并未有私交。
“好吧，是我路过茶水间偶然听到的，”见谎言被识破，少年索性直接承认了，表情逐渐似笑非笑，“几年没见，没想到琴酱的感情生活越来越丰富了，不过那个女人……贝尔摩德姐姐没多说什么吗？”他看了眼杯中的马天尼。
“这和你没关系，”琴酒的语气多了几分警告，“管好你自己。”
“好啊，反正我相信贝尔摩德姐姐绝对不会吃亏就是了，”少年似乎对这事并未太在意，聊了没几句，很快换了话题，“其实如果不是先去东方某神秘国度玩了半个月，我应该来的更早。”
“那里地大物博简直让人流连忘返，我学了卜算和少林功夫，都可厉害了，”说到兴奋时，少年像个不设防的孩子般炫耀，“他们那里好像人人都会气功，哎对了，奥尔文还穿着袈裟陪我在山上练了一周的轻功呢！”
他说着捣了捣旁边的男人，“是不是奥尔文？”
奥尔文垂着眸子应了声。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出入境太严格了，”少年叹气道，“我费了好大劲才和奥尔文坐船偷渡出来。”
听到这话的伏特加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大哥一直让他盯着罗伦的行踪，谁知这二人自入了某神秘国度便彻底失去踪影，某些原因他们的人安插不进去，等再得到消息就是今天下午罗伦大摇大摆找上门来，心虚的他都不敢看大哥的眼睛。
好好的飞机不坐整什么偷渡啊？还坐船？？
抓着所有来日航班名单盯了三天三夜的伏特加在心里把罗伦狠狠骂了一顿。
“我对你的那些事不感兴趣，”琴酒喝完酒转身下了吧台，“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伏特加。”
看到琴酒起身，伏特加也跟着站了起来。
“看来琴酱还是关心我的呢，”罗伦笑道，“不过我已经找好住的地方了。”
琴酒冷冷看着这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在经过那个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的男人时，微微侧了下头，“君度，看好他。”
几乎小了一半的冰球在杯中轻旋着，男人没有看他，垂着眸子淡淡的说，“这是我的事。”
琴酒闻言嗤笑一声，身影很快消失在酒吧门口，伏特加忙不迭的跟上，出了门左手边就是电梯，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伏特加突然听到琴酒问：
“我记得爱尔兰死的时候，那一枪是基安蒂开的？”
伏特加愣了一下，点头道，“没错，当时她一共开了两枪，第一枪是为了销毁闪存卡，第二枪正中心脏。”
他不明白自家大哥为什么突然想到爱尔兰，沉默了一会儿，琴酒又说，“十分钟后叫基安蒂上来见我。”
墨绿的眸色逐渐多了几分深沉，“还有，多派几个人注意罗伦那边的动向，如果这次再把人跟丢了，伏特加，你知道后果。”
男人额头的冷汗登时下来了，连忙低头应声。
此时的地下酒吧。
目送琴酒离开后，少年嘴角的笑意并未收起，他这次要了杯冰水，侧头趴在吧台上，“爱尔兰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奥尔文闻言放下杯子，在手机里似乎翻找着什么，淡漠的侧脸映在杯壁多了几分扭曲，罗伦戳着玻璃杯，有些出神的问，“你觉得爱尔兰会背叛吗？”
奥尔文并未抬头，答道，“他不会。”
少年的脑袋支在小臂上，略长的金发垂下来遮住吧台的一角，他换了个姿势说，“我也觉得他不会。”
罗伦是爱尔兰的直属上司，出事前几天曾收到爱尔兰的消息称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就回英国，结果那趟早已定好的越洋航班他再未踏上去过。
自己手下的人莫名其妙折在了日本，据当时处理此事的琴酒说是爱尔兰已经叛变，为防止消息泄漏不得已才开枪击毙，可罗伦认识爱尔兰多年，他不觉得那个细心谨慎的下属会背叛组织，况且还有爱尔兰最仰慕的那个人——皮斯克。
皮斯克是琴酒亲手处理掉的，所以琴酒和爱尔兰之间算是有私怨，这不能不让罗伦起疑，爱尔兰死的太奇怪了，对于琴酒汇报上去的说辞他一个字都不信。
“那你觉得琴酱像那种假公济私的人吗？”
“他不像，”奥尔文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他的性格宁肯错杀也不肯放过。”
“呐，这倒无所谓，”暗光在眸子里闪烁着光泽，他的声线逐渐让人后背发凉，“但如果让我查出来他真的叛变了……”
暗红的眸子竟一瞬间错觉成了猩红，奥尔文闻声看向那个裂了数道细纹的玻璃杯，轻声道：
“阿伦，他已经死了。”
“是啊，他死了……”少年喃喃道，仿佛在对着自己，又好像不知在对着谁说，“奥尔文，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背叛我？”
划屏幕的手一顿，奥尔文低声道，“我不会。”
“真的么？”少年莫名有些执拗。
长睫低垂着洒下一片阴影，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轻颤了一下，他闭了闭眼，“绝对不会。”
玻璃杯终是支撑不住破碎掉了，冰凉的液体瞬间浸湿了吧台，调酒师重新给他换了杯子，奥尔文把一张照片摆在面前。
“根据爱尔兰生前的情报以及他在电话中提到的信息，所有线索都指向这个人。”
照片上是个年约八九岁的小男孩，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镜，穿着深蓝小西装的模样看着有些少年老成，领口还系了个蝴蝶结。
罗伦懒散的瞥了一眼，把东西保存下来问他，“那件事查到什么线索了？”
兰看着桌上氤氲的热气有些愣神，已经接近傍晚，今天琴酒要比平时晚回来一个多小时，她向下拉了拉手机屏幕，最新一条消息依旧是半小时前自己发给他的。
想着要不要把饭放微波炉里温着，门口一声轻响，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裹挟着些许冷气进了门，看到桌上冒热气的饭菜不由怔了一下，然后偏头对上少女略显欢喜的眼睛。
“怎么这么晚？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
“嗯，有事耽搁了。”琴酒解释了句，把脱下来的大衣挂在了衣架上。
开放式厨房的瓷锅温度有些高，女孩被烫了下，急速回缩的小手下意识捏住了耳朵尖，身后传来男人温沉的嗓音，“我来吧。”
“好啊……哎哎小心烫！”
女孩不住的提醒着，用凉水冲了下微红的手指，琴酒把小瓷锅放到了餐桌正中央，兰这次可长教训了，隔着毛巾小心掀开锅盖，排骨的香气顿时溢满整个客厅，只闻味便知这锅排骨汤她至少炖了不下三个小时。
兰颇为得意道，“我回来的时候路过菜市场，那里的老板刚好进了批新鲜的排骨，我看成色不错多买了些，这些只是一小半，其余放冰箱里堆着，等什么时候想吃了……哎？这是什么？”
无意间瞄到茶几的一角，上面有个包装颇为精致的礼品盒。
琴酒冲她扬了扬下巴，“打开看看。”
女孩好奇的眨了眨眼睛，难道是出院礼物吗？没想到他能记得这个。
轻轻晃了晃盒子，里面隐约传出咔嗒的声响，这让兰更好奇了，她索性坐到沙发上，三下五除二开始了暴力拆除，看盒子的大小难道是首饰或化妆品？当然如果再是一瓶没有创意的香水，她会考虑要不要断掉琴酒接下来一周的排骨汤。
等盒子完全打开，嘴角的笑意在看清东西时瞬间僵了一下。
愣住的兰试图抬头找琴酒求证，却直接收到了男人一个肯定的眼神。
“弹夹现在是满的，补充子弹的话可以找我或伏特加，”他知道贝尔摩德向毛利兰挑明身份的事，又补充了句，“贝尔摩德那里也有。”
那是把漂亮的银色小手枪，携带起来异常方便，枪的型号女孩很了解，体积不大但杀伤力不小，尤其这个型号的子弹在贯穿人体时会留下稍严重的爆破伤。
琴酒强调道，“从明天开始，记得一定要随身携带。”
“可我平时都在东大，随身带枪是不是……”
“这次的事还没让你吸取教训么？”琴酒瞥了她一眼，拿起勺子开始舀汤。
这让女孩说不出话了。
天知道一个职业杀手为什么要去上大学，难道杀手界现在也看文凭了？这未免太卷了！还有一向温文尔雅的北原也是，赤井的问话让她隐约知道这个学长估计也不简单，杯弓蛇影的女孩现在甚至看樱井都觉得她像哪个帮派的大小姐，真应了冲矢先生那句话，她的朋友果然个个人才辈出。
琴酒把舀好的两碗汤放在桌上，啪的一声轻响，似乎是盒子被盖上的声音，他几乎能猜到女孩接下来的话。
“别看了，过来吃饭。”
窗外是呼呼的寒风，屋内却是冒着热气的饭菜和一个不管多晚都会等他回家的女孩，暖色的光调在雾气里逐渐迷离，琴酒略低头，一双纤细的手臂从后面环住了脖颈。
“以后能不能不要那么疯了，”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闷，“也不要再伤害那些无辜的人，答应我好吗？那真的太危险了……”
“我本来就是个危险的人，”粗粝的大手捏了捏她的下颔，刻意压低的嗓音带上几分蛊惑的意味，“嗯？怕了？”
他似乎很执着于这种问题，兰的小脸几乎整个埋进他的颈窝里，“可我真的很担心你，我怕有一天你会……”
长泽用血淋淋的现实告诉她生离死别才是人生常态，她想起那天道士说过的话，环在脖子上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了些。
这么近的距离琴酒甚至能闻到女孩身上幽幽的体香，他略抬了抬她的下巴，正好撞上紫眸里不加掩饰的担忧，只微怔了一下，偏头在嘴角落下一个吻。
语气似乎带了些轻松的笑意，低沉磁性的嗓音就这样落到了少女耳边：
“毛利兰，恭喜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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