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小插曲后,兰起身去休闲区要了杯果汁,略安静的车厢再度散了喧闹,偶有人影经过夹道,女孩百无聊赖的咬着吸管,琴酒略低头,似乎刻意压低了声线:
“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他双手抱臂坐在对面,压低的黑色帽檐遮住了半张侧脸,只洒下一片阴影,她一愣,目光落到恰好经过他们座位旁的某个身影上。
那人顿了下身形,接着一声轻笑,居然直接坐到了她身旁——正是之前坐在蓝堂对面的古稀老人,再开口,尽显苍老的声音已被妩媚的声线所取代:
“我真怀疑你眼里是不是安了台面部扫描仪,这让我对自己的易容技术都不自信了。”
身子半偏,须臾间,落魄的佝偻老者已换了张熟悉面孔,少女欣喜道,“艾米丽小姐?”
贝尔摩德轻松扯下满脸褶皱的人皮面具,脱掉了外面破旧的老式夹克衫,里层的暗色毛呢很快显露出来,淡金色的大波浪披在肩头,位置隐蔽加上换装速度太快,竟也没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预料中的琴酒嗤笑一声,“那老家伙可不会用还未上市的新款手机,并且会喷香水和打耳洞。”
“哦?原来是这个,”贝尔摩德不在意的挑了下眉,“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歧视老人吗?”
琴酒:“……”
“艾米丽小姐,你怎么在这?”兰好奇道。
贝尔摩德捏了捏女孩的小脸,笑道,“帮人去北海道办事,没想到能在车上碰到你们。”
“帮人?谁啊?”
“唔……算是我弟弟。”似乎一顿,贝尔摩德这么说。
琴酒的眸子微微眯了下。
“哎?原来艾米丽小姐有个弟弟?”
贝尔摩德好笑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别想了,不是亲生的,没有血缘关系。”
兰起身想去给艾米丽拿饮料,却被看穿意图的女人一把拦住了。
“我自己去行了,你在这陪他吧,”被迫吃狗粮的她无奈看了他们一眼,余光注意到兰面前空了的杯子,“还想喝点什么?我帮你拿。”
她歪头想了想,“荔枝味汽水吧,我要冰镇的那个……”
“拿常温的。”对面的琴酒直接打断她。
兰心虚的眨了眨眼,今天她已经喝了两杯冰水加一杯冰镇果汁了。
贝尔摩德的眼神更怪异了,啧了两声,揶揄的目光在某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停留了一秒,也没问琴酒要不要东西,转身离开了。
本以为艾米丽动作很快,谁知半小时过去依旧不见人影,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去找贝尔摩德时,女人总算拿着饮料回来了——
但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这位小姐,我们之前见过的。”
一抹灰色映入眼帘,少女抬眼对上来人含笑的眸子。
是蓝堂。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打招呼,男人本想在琴酒旁边坐下,不知怎的往外移了半个位置——
或许是琴酒周身的气场不适合活人存在吧。莫名打了个哆嗦的蓝堂这么想。
“艾米丽小姐,你们……”兰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几圈,不待贝尔摩德开口,先听见了琴酒的一声轻嗤。
女人没搭理琴酒,把开了盖的常温汽水递给她,“在休闲区遇到了蓝堂先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聊得很投机,他说他认识你,索性就一块过来了。”
兰佩服的看向脸不红心不跳的艾米丽——明明你半小时前还坐人家对面。
“我听艾米丽说了,毛利兰小姐对吗?”蓝堂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蓝堂佑,目前是一名职业投资人。”
女孩礼貌的点了点头,“蓝堂先生,你好。”
艾米丽?如此亲昵的称呼让她看贝尔摩德的眼神愈发怪异,感受到二人似有似无暧昧氛围的兰突然想起了网上流传的「东方人眉目传情,欧美人一吻定情」这句话,再想想艾米丽消失的半小时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连忙甩了甩脑袋,把奇奇怪怪的想法丢出脑子。
交谈中少女以男朋友的身份介绍了琴酒,目前是东大金融系的教授,听说兰是东大的学生后,蓝堂直接对二人的‘师生恋’竖起了大拇指,倒弄得兰有些不好意思。
琴酒全程没说话,只在兰拼命示意的眼神中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女孩发誓那动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拘小节的蓝堂并未介意,很快跟她们聊到一处。
兰好奇道,“蓝堂先生都做\\过什么投资啊?”
“什么都投点吧,”蓝堂说,“餐饮、服装、黄金、债券、房地产,还有科技类型的,多的我自己都快数不清了。”
少女感到很新奇,还没开口询问,便听蓝堂补充道,“哎呀,其实很多时候我自己投过就忘了,就像上次x区的楼盘,要不是阿尘那家伙提醒我……哦,就是坐我旁边的那位,如果不是他找人调查及时让我脱手,我都不知道他们私下里连土地使用权还没拿到呢,想我继续跟下去说不定会摊上官司!”
兰:“……”
这不应该是投资前就考察好的么,您这心也不是一般的大……
只见这位‘职业’投资人并无半点尴尬,眼里的愤慨不似丝毫作假,甚至让人忍不住想跟他一起吐槽无良的房地产商,女孩眨眨眼,明智的选择换个话题,“蓝堂先生的发色真罕见呢,特别显年轻。”
本来蓝堂看着也不过二十五六左右。
“毛利小姐果然有眼光,”兰莫名觉得这话怪怪的,然后听到蓝堂自信道,“是不是特别好看?我上周刚染的!”
她的指尖颤了一下,染、染的??!
“当时让理发师好一顿调色,漂了我本来的发色才弄成这样,之前的颜色可比这深多了!”
兰附和的点了点头,“这样一弄是挺不错……”
话音未落,听到一旁艾米丽的轻笑,“蓝堂先生说话还是这么风趣呢。”
“是吗,能让别人开心是我的荣幸,”蓝堂不加掩饰的眉峰微挑,“尤其像艾米丽这样优雅知性的小姐。”
几番交谈下来,兰发现蓝堂此人确实非常健谈,言语思维偏西式化,问及才知曾在美国留学五年之久,两年前才回日本,虽然性格跳脱了些,或者说叫思维脱线,可正是这股不作伪的真诚反倒让人心生好感。
期间她注意到那位叫阿尘的朋友往这边看过几次,对蓝堂莫名跑去找别人聊天这事无甚惊讶,表情平淡的看了没几眼便重新拿起报纸。
后来说起美国的风土人情,三人都在美国待过话题自然不少,此时只有琴酒眉头越皱越深,大概觉得旁边这人太聒噪了。
正聊得开心,只见那位阿尘皱眉,拿着手机去了走廊尽头——正好经过旁边的过道,兰想不注意都不行。
注意到少女的目光,蓝堂解释道,“看阿尘脸上的表情,八成是他弟弟又给他打电话了。”
女孩了解的点了点头,由于不熟没有多问什么,没过多久,阿尘重新回到座位上,不知为何,接完电话的他脸色似乎沉了几分。
蓝堂显然注意到这点,正好聊完曼哈顿区的街头美食,他笑着起身和她们道别,“我先去看我朋友了,祝各位旅途愉快。”
临走前冲艾米丽扬了扬手机,颇为暧昧的挑了下眉,给她们留下了一个离去的背影。
兰好奇的看向那张性感精致的脸,艾米丽喝了口果汁,好笑的解释道,“碰巧遇到,他请我喝了几杯而已。”
“然后呢,就没了?”少女小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贝尔摩德闻言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蛋,“不然呢?你还想我们发生点什么?我可只消失了不到半个小时。”
细眉轻皱,她问出了一个从刚才起就很疑惑的问题:
“蓝堂先生在美国待那么久,他难道没有认出你克丽丝的明星身份吗?”
贝尔摩德耸了耸肩,“他知道,这小子就是以这个由头跟我搭话的。”
“那他还……”
“所以我说蓝堂佑这个人很大胆啊,”女人这么说,嘴角带上几丝玩味,“轻佻不显轻浮,说话风趣让人生不出距离感,重点是身材长相都不错,单说容貌能媲美我们业内某些男明星了。”
在兰怪异的眼神中,女人露出了看猎物一般的眼神,直言不讳道,“不错,我对他有那么一点点兴趣。”
琴酒嗤笑一声,贝尔摩德所谓的「兴趣猎物」一年下来少说有十几个,他向后仰头闭上眼,似乎不想再看。
——这个被称作「上帝手中腐烂的金苹果」的女人。
“除了他,让我感兴趣的还有他旁边的男人。”
“他有什么特别的吗?”女孩仰头喝了口汽水。
“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名医生,”贝尔摩德颇有兴致的勾了勾唇,“而且是名地下医生。”
“哎?你怎么知道?”
兰更好奇了,对于医生的猜测她很认同,但医生和地下医生,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只看很难看出来,”贝尔摩德说,“但刚才搜身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放在桌上的名片。”
羽生私立医院,东京地下世界非常出名的一家地下医院,口碑极佳且获得了多数地下势力的认可,由于几乎没出过双方杀红眼火拼的事件,又被很多人戏称为「临时休战区」或「安全区」,甚至有人被追杀的实在没办法,特地躲进去不出来,凭仗的便是没人敢去那里明目张胆的闹事。
“这可是一个能救人,也能杀人的职业呢,”贝尔摩德指节轻敲,性感的红唇微微张合,“羽生尘,他的名字。”
空旷的净蓝色天空笼罩着大地,列车从隧道尽头而来,轰然冲过一架铁桥,又向远方茂密的丛林疾驰而去。
兰点头道,“他很厉害啊,地下医生一不小心就会招人报复吧。”
贝尔摩德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并未作答。
何止是招人报复,之前不乏有在手术室门口遇见死对头的,万一人多说不定能直接演变成大型火拼现场。
但她却没听说羽生私立医院也发生过这种事,要知道在多方势力中找到那个平衡点可不容易,除了院方本身绝对的中立态度和精湛的医术外,最重要的还有一点——
这所地下医院背后支持的势力是绝大多数人所惹不起的。
女人轻晃着杯子,看报纸的淡漠身影映进微微眯起的猫眼里,她的眼神逐渐多了几丝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