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旅途再愉快,长达数小时的列车也有到站的时候,北海道的温度比想象中冷上许多,远处缭绕的富士山早已垂暮,三人踏进酒店,很快吸引了前台小姐的注意。
她看看左边性感妩媚的“事业线”,又瞅了眼右边清丽脱俗的小脸,最终落到中间面无表情的冷脸上,恭敬的露出职业化的微笑:“请问要开几间?”
贝尔摩德把伪造好的身份证明递给她,红唇轻启:“只要一间。”
前台小姐还在刷证件,闻言睁大了眼。
好在女人及时补充了句,“顶层的总统套间,先开五天。”
“哦……好的,请诸位稍等。”
意识到失礼的前台小姐稍显局促,有些忐忑的把证件还回去,作了个引领的手势,“您的三张房卡请收好,电梯左拐直走就能看到。”
贝尔摩德收了房卡,随便夹了一张扔给身后的男人,揽着兰的肩膀向前走去,琴酒扫了眼护着女孩的手,不由发出一声嗤笑。
半只小手掩在袖子里,她拍了拍小脸,站在廊前等电梯,琴酒没有跟她们一起上去,过来跟兰交代几句,压了压帽檐折身离开了。
兰望着他的背影,不由问道,“他经常这样?”
“什么?”艾米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随即笑了,“你说他啊,他可是个工作狂。”
二人走进电梯,女人双手抱臂倚在横杆上,“知道我们内部人都是怎么称呼他的吗?”
“怎么称呼的?”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组织劳模啊。”
目送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很快与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不知为何,她模糊感知到了些孤独和萧索。
顶层的总统套房很大,一人一个房间绰绰有余,兰收拾好东西去洗澡,温热的水洗去一路的疲惫,她穿着浴袍出来,刚巧看到贝尔摩德靠在窗边不知在给谁发消息,嘴角微微上扬。
“谁啊,”兰好奇道,“笑得这么开心?”
女人收了手机,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还能是谁?就刚认识的那小子,蓝堂佑。”
兰眨了眨眼,“艾米丽小姐,你不会真对他……”
“我之前可没开玩笑呢,亲爱的,”女人笑着说,“况且这小子的确有趣,正好用来消磨时间。”
她再次眨了眨眼,对这种说法感到一丝新奇,但在旅途邂逅位帅气的男士并任其发展下去这事,搁在艾米丽身上似乎并不违和,好像她一贯奉行的便是这种「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
“过来亲爱的,坐这。”贝尔摩德把手机丢到一边,冲她招手。
半湿的乌发随意披散在背后,少女乖巧的坐到旁边,贝尔摩德向上扯了扯浴袍,手臂一道几不可见的粉嫩浅痕暴露出来,看的女人眼底一暗。
“伤口恢复的很好,基本看不出来,”兰笑了笑,倒是反过来安慰她,“多亏了艾米丽小姐上次的祛疤药,真的很神奇。”
她慢慢拉下袖子,低声提醒道,“下次可不能这么轻信别人了,记住了?”
兰点头如捣蒜,“早就知道了,迪克兰都耳提面命好几次了。”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呢,”她问,“你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少女咬着下唇,没多少犹豫便点了头,“会。”
这个答案在贝尔摩德意料之中,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又听到她说,“但这次我不会那么莽撞,也不会再给她划伤我的机会了,我会率先制服她,然后把她交给警视厅。”
女人指尖一顿。
沉默半晌,她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她该做的是教会毛利兰如何保护自己,提高辨识危险的能力,而不是让这个善良的女孩从此失去热心帮助他人的勇气。
毕竟若不是这样的毛利兰,又何来今日的贝尔摩德?
她替女孩把碎发捋到耳后,动作似是颇为怜惜。
注意到兰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笑道,“怎么了Angel,想说什么就说,跟我不必见外。”
“嗯……其实没什么,就是……”
降下去的分贝没让她听清,“亲爱的,你说什么?”
“就是,我想问……”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如蚊呐般,“女生第一次的话,会不会很痛啊……”
这话直接让女人愣了一下。
大概僵了两三秒,猫眼石般的眸子才眨了下,“是不是那坏家伙欺负你了?!等他回来我就……”
“不是不是!他没欺负我……”但好像也不能说什么都没做,此时的少女小脸红到不能再红,“是……我的问题,我能理解,他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
贝尔摩德听着突然扑哧笑了声,少女的脑袋顿时埋得更低了,她不知道这种问题能去问谁,艾米丽是她认识的人里最开放的了。
看着这副害羞的模样,女人心下便有数了,她于是拉起女孩的手,开始了‘秘密会谈’,窗外浓重的夜色掩盖大地,房间内的谈话却羞得连明月都躲进了云层里。
天穹的星子闪着微弱的光,淡淡的月色透窗倾泻而下,睡醒一觉的兰踢踏着拖鞋出来找水喝,迷迷糊糊摸过杯子,门口传来刷卡的滴滴声——
艾米丽早已回房间,该是琴酒回来了。
嫌灯光刺眼,她并未开灯,对那团黑糊糊的身影咕哝着,连眼睛都没睁开,“亲爱的,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我睡前给你发的消息……”
话音未落,一股凌厉的掌风突然袭来!
兰瞬间清醒大半,俯身堪堪躲过,刚想反击,却被来人抓住手腕,一个巧劲带进怀里,鼻尖萦绕了股淡淡的杜松子香,夹杂了酒味,整个人被冰冷的风雪包裹着——
那是他身上凛冽的寒意。
“刚才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听到他这么说,嗓音带了些沙哑。
谁知道大半夜起来还要被人偷袭?!!此时的兰有些委屈,“要不是你的话,我肯定就……”
他突然低头吻了下去。
顺着脖子一路向下,像一位晚归的旅人,急不可耐的渴求着她身体的温暖,她不知道琴酒这是怎么了,但被吻到窒息的少女尚存有一丝理智,微微偏头,薄唇直接落到锁骨上。
“别,艾米丽小姐还在房间里……”
她微喘着提醒他,喷薄的鼻息近在迟尺,却只给昏暗里的他们添了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少女的后背抵在墙上,朦胧的月光如细雪般铺在他们的侧脸,她清晰捕捉到了他的目光,似是寒意退散,阴霾逐渐挥散开来,墨绿的眼睛好像繁星掉进海里那样明亮。
等兰慌乱的逃回房间,后肩直接靠在门板上,这才发觉自己心跳的特别快,想到几小时前贝尔摩德说的话,她不自觉再次红了脸。
清冷的光辉洒在洁白的窗台上,能将世间所有的凌厉尖锐包裹的圆润可爱,温柔的雪轻轻落到心尖,覆盖了那颗逐渐平静下来的心,大概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冬夜里,更适合做梦。
少女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兰顶着惺忪的睡眼洗漱完出来,听到贝尔摩德招呼她,“亲爱的,过来吃早餐。”
她揉了揉脖子坐到餐桌旁,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疑惑道,“迪克兰呢?”
那个男人一向起得比她早。
女人把小碗递过来,略微怪异,“他回来过?”
兰点点头,“对啊,我昨晚明明……”
似是想到什么,她突然噤了声。
小脸微红的模样映在猫眼里,贝尔摩德细眉微挑,继而轻轻笑了,“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今早只见了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送早餐的服务员。”
尽管女人没多说什么,但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仍旧让兰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看出女孩的窘迫,开口转移话题,“等会儿要不要出去转转?这边的雪景可是很有名的。”
“好啊,”兰低头夹了筷子烤鱼,“不过艾米丽小姐不用先去办正事?”
“不急,”贝尔摩德说,语气不甚在意,“本就想先歇两天。”
兰点头应了声。
阳光折射在洁白上微微刺眼,昨晚的雪一夜没停,远处古老的白色钟楼伫立在这个美丽的国度,默默在札幌街头持续鸣响了一百多个春秋,大概冬日的北海道总归带了些浪漫的童话情结。
“如果我不在,他会抽时间陪你的。”
声音惊动了低垂着眸子的少女,她抬眼笑了笑,摇头道,“他有事要忙,是我非要跟来的。”
贝尔摩德与她并肩,迈过脚下的积雪。
“他能带你来北海道,我挺惊讶的,”顿了顿,她勾唇,“不过之前令我吃惊的事太多,这么想也不算奇怪了。”
沿途的行人在身后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她犹豫了一下,问,“艾米丽小姐,你觉得迪克兰……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人挑了挑眉,“想听实话?”
兰点了点头。
视线落在前面河堤的木栏上,目之所及是冰封千里的河川,不远处嬉戏滑冰和凿冰捕鱼的身影,在雪落下来的瞬间,似乎给这片肃杀的天气添了几分鲜活。
“他毫无疑问是个疯子,没人知道他能疯到什么程度,因为敢挑战他底线的人基本死绝了。”
即使在这段日子,琴酒因毛利兰做\\过许多与平常背道而驰的事,但贝尔摩德依旧直言不讳的这么说,毕竟谁会因恶狼暂时收起獠牙就认为他从此吃素了呢?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毛利兰随即笑了,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是么?这不是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评价了。”
女人看了她一眼,犹豫道,“Angel,其实你现在……”
“他救过我,”兰打断她,轻声道,“不止一次。”
贝尔摩德的掌心逐渐收紧,又很快松开了。
兰本身的意愿是一方面,重要的是琴酒那个疯子肯定不会放她离开,现在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她也没什么好办法。
“不止这个原因吧,”她换上调侃的语气,想将话题变得轻松些,“我看得出来,你挺喜欢他的。”
凛风吹过少女的侧脸,她却觉得有些烫了,幸亏太阳露出头来,恰到好处的阳光遮住了她的羞赧。
“是,我喜欢他,”她点头承认道,“况且我不信有人生来就是恶人,所以,我想尝试去改变他。”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贝尔摩德抬眼。
说完女孩又笑了,“听着很天真对吧?还有些大言不惭。”
飞扬的细雪落到乌发上,愈发衬的毫无点缀的纯白美得动人,称得上是种宁静到极致的浪漫。
贝尔摩德侧头看她,美眸中的惊讶很快压了下去,这话从毛利兰口中说出来并不奇怪,她咽下几欲脱口而出的「不可能」,红唇轻启,“不,Angel,这不是大言不惭,他至少给了你靠近他的机会。”
兰一愣,抬头望进她的眼睛。
“谢谢你,艾米丽小姐,”嘴角挂上一抹感激的笑容,少女问,“不过为什么你总叫我Angel?”
淡金的波浪长发遮住半张侧脸,贝尔摩德垂眼笑了,“因为你就是我的Angel啊。”
这个女孩在某种意义上拯救过她的灵魂,既然她选择接纳天使的馈赠,自然要加倍呵护这份纯真。
她自是不信毛利兰真能改变琴酒,但即使曾经的她堕落成那个样子,悲天悯人的上帝也派天使把她从地狱引领回了人间,如果现在魔鬼换成琴酒,这个集美好于一身的女孩最终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不知怎么,她心中竟有些隐隐的期待。
阳光穿透薄雾落在毛利兰身上,那一瞬间,她好像盛开在雪里,坚定的背影温柔却有力量。
二人闲逛半天,中午找了家特色餐厅解决午饭,旁边有家手作刀店,样式瞧着新颖,兰索性自己上手做了一把,款型装饰都是她用心设计的,费了好长时间,被店家告知明天才能取货后,少女揉着发酸的手腕,这才和艾米丽跨出手作刀店的门槛。
穿过街边的红房子和狸小路,在路过一家装潢神秘的古董店时,她的目光落到一块灰白的玉石上。
有眼力劲的店家立马上前介绍,“小姐您可真有眼光,这是我们店新从西班牙淘来的货,成色极好,您看上面的纹路,还能保平安嘞……”
兰在热情似火的推荐中摩挲着手里的小东西,不时询问点什么,贝尔摩德见状双手抱臂,揶揄道,“明晚就是平安夜了,该不会是你给那家伙准备的圣诞礼物……”
“不,这是给你的,艾米丽小姐。”
少女付了钱,转身对她这么说,贝尔摩德当场愣住了。
直到玉石被塞进掌心,女人依旧没回过神来,“你确定这是给我的?怎么突然就……”
“不是突然,”兰俏皮的眨眨眼,“之前一直有这想法,就当圣诞礼物了,希望艾米丽小姐不要嫌弃……”
“别说了,”女人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慵懒的勾了勾唇角,眼里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我很喜欢,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少女笑着打趣几句,转身走出古董店,身后的声音让她脚步一顿。
“Angel,神爱世人,但我希望她更能先爱自己。”
她就这样望着少女的背影,沁凉的玉石被垂下来的手握在掌心,再不曾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