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钟左右,吃过晚饭的兰姑娘关上门,踢踏着拖鞋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和小西瓜太郎混熟后,她带着兴奋的小男孩绕场滑了四五圈,俨然成了半个滑雪教练,尽管有些累,她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可惜琴酒今天不在。
少女伸了懒腰,打算泡个热水澡。
温泉水泡澡果然舒服,她从浴室出来,浴袍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身材曲线,浴帽摘下来放到一边,湿漉漉的长发向下垂顺着,宛如一匹上好的乌黑绸缎,正吹到半干时,吹风机突然停了。
紧接着头顶的大灯晃了几下,居然也直接灭掉了。
细眉轻皱,她放下吹风机,凭借记忆在一片黑暗里摸到了毛巾。
——看样子是停电了。
一般来说,酒店会有应急电源装置,保证短时间内不影响正常生活,果然没一会儿,挂在墙上的智能板亮起,称只是不小心烧了线路,已经派人前去修理,请大家不必过于担心。
紧接着嗡的一声,大部分家电恢复了功能。
想来该是什么电器超负荷工作太久引起的连锁反应,兰没太在意。
她打开冰箱扫了一圈,并未看到想喝的饮品,思忖片刻,隐约记得一楼拐角处有台自动贩卖机,于是低头看了眼时间,很快换上件冬季睡衣出门。
此处地热丰富,即使停电,整个酒店依旧温暖如常,长廊两侧的应急灯有些昏暗,惨白的光打在脸上,像女鬼般瘆人。
电梯停止运作,怕鬼的兰姑娘刚下到三楼就后悔了。
早知道该叫小五郎陪她的!
这走廊白天挺正常,怎么晚上看着这么阴森森……
可来都来了,某兰咬咬牙,凭借手机硬着头皮来到一楼,在看到那台发白光的自动贩卖机时,整个人才长舒一口气。
她掂着手里的硬币走过去,喃喃自语道:“苹果汁还是葡萄汁呢,大晚上喝葡萄汁会不会太甜?对牙齿不好……”
“那就选苹果汁吧。”
兰下意识点点头,“嗯,我也觉得苹果汁……”
她动作一顿,突然噤了声。
怎么会有人回答她?
怎么可能?!
全身的汗毛登时竖起来,冷气死而复生般覆上脖子,地上的冗影越过她渐渐落在贩卖机的玻璃上,此时的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有影子的到底是人是鬼,身体先于大脑反应的直接转身狠狠一记侧踢!
“啊!!!”
管他是人是鬼!打就对了!!
身后的人显然没料到兰搞偷袭,鞭腿擦着鼻梁险险过去,他赶在下一次攻击前连忙出声,“兰小姐!是我!”
却没想到少女的二连踢来得这么快,眼看躲闪不及,他索性抬臂格挡,在用巧劲卸力的情况下,这一脚依旧震得他手臂发麻。
而兰也终于反应过来,堪堪收住三连踢的最后一脚,定睛看清来人,悬着的心总算微微放下来。
是冲矢昴。
“拜托,冲矢先生!”兰的表情好像马上要哭了,双手合十,“我真的会被吓死的!”
“抱歉,我不知道你……”粉发男人皱了下眉头,他没想到少女的应激反应这么大,揉了揉发麻的手腕,笑道,“看来兰小姐的身手又进步了。”
眼前的冲矢昴有鼻子有眼,还会说话,看起来极为正常,兰逐渐缓下情绪,暗暗责怪自己大惊小怪。
“冲矢先生也下来买饮料?”
“是啊,”他示意女士优先,“正好看到你。”
两枚硬币投进去,很快推着苹果汁掉到底部,兰俯身去捡,冲矢昴瞥了眼她的手机,看似随意的聊道,“兰小姐怎么换手机了?”
取饮料的动作一顿,她站起来笑的很自然,“上个月不小心掉进了商场的马桶,没办法,只能买新的。”
“这样啊。”
男人摸着下巴应了声,视线落在一众琳琅满目的商品上,最后选中一罐黑咖啡。
两个人并排走,有人在旁,怕鬼的兰姑娘顿时多了几分底气,冲矢昴拉开拉环,灯光打在修长圆润的指节,少女不经意间偏了下头。
从兰的角度,能看到男人左手小指轻轻托在咖啡底部,与记忆里的某些画面几乎完全重合。
她怔了怔。
“怎么了?”冲矢昴注意到她的异常,回头问道。
少女回过神来,很快移开异样的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
寂静的长廊似乎只能传出沙沙的落脚声,兰稍落后半步,在三楼的楼梯口向冲矢昴道别,一个人继续向上走。
她从未像这般后悔自己住在四楼。
碎碎念的少女只顾低头走路,恨不得能一步跨回房间,自己中了什么邪非要下来买饮料!这苹果汁今晚非喝不可吗!……
原本酒店的人员并不少,一路走来却安静的像半个鬼屋,住客、侍者全都不见踪影,加之古堡独有的阴森,某兰就差甩两条宽面条泪了。
再往前一点,马上就可以……
刚转过拐角,旁边突然有什么抓住了她的手腕!
兰呼吸一窒,条件反射的狠狠一脚踹过去!
来人却好像非常熟悉她的动作,避开攻击用力一拉,再回神,整个人完全被掼到墙上,有什么护住了后脑勺,与此同时,她听到那句熟悉的嗓音,掺了些沙哑,“别动。”
淡淡的杜松子香萦绕在鼻尖,少女紧绷的身体率先松弛下来,近在咫尺的人不言而喻,她稳下心绪,突然有点不忿。
一个两个,都要吓死她是不是?!!
“我说你……”
“别说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琴酒低声道,“外面有人。”
兰微微一愣。
淡薄的月光透窗洒落到地板,和惨白的廊灯一起融进昏暗的夜色,窸窣的脚步由远及近,外面隐约传来几句交谈。
“前台监控室的咖啡机刚买不久,就这么烧坏了,看着真心疼啊。”
“不得怪白石那家伙,”另一个声音说,“居然值班的时候睡过去了。”
“那台新式咖啡机他可问经理要了好久,好不容易批下来,结果又……”
“嗨,这小子,现在指不定躲哪哭呢。”
两名侍者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兰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直至万籁俱寂,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琴酒靠的太近了,空间狭窄,她整个人几乎被箍进怀里。
少女不由动了动身子。
“你怎么在这?”环境使然,她压低声音好奇的问。
他言简意赅,放在腰间的手却没拿下来,“路过。”
“啧啧,”对琴酒有些了解的兰满脸不相信,联想今晚的异常,突然灵光一闪,“该不会停电是你造成的吧?”
琴酒轻轻瞥了她一眼,沉默几秒,最终没否认,“是他自己昏倒,碰洒了旁边的咖啡。”
果然,她就知道!
“你去监控室做什么?丢东西了?”单纯的兰姑娘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再次发问。
“丢东西?”琴酒嗤笑出声,“这没有,倒是意想不到多了点东西。”
兰:“……”
小五郎的房间就在不远处,要是老父亲兴致上来一推门,她和琴酒都没得跑,谨慎的兰姑娘试探性推了两下,身前的男人却纹丝未动。
“迪克兰,你要不要……”
“不要。”他这么说,头似乎压得更低了。
有些羞赧的她下意识瞄了眼外面,因此并未注意到那双墨蓝眸子里的光愈发深邃。
黑衣将他完美藏进暗夜,昏暗的角落,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急中生智,欻的一下,矮身从琴酒手臂下钻出来。
“亲爱的,我就不陪你了,我们有缘再会!”
冲男人做了个鬼脸,兰转头向自己房间迈去。
许是太突然,琴酒并未立即拦住她,逃离“禁锢”的她哼着歌,向前走了十几米,冷不丁听到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兰?”
少女抬眼一愣,发现工藤居然站在门口,手里还提了一个袋子。
她先是瞥了眼身后,想来琴酒趁这个空隙应该离开了,兰轻轻舒缓一口气。
“下去买饮料,”她示意手里的苹果汁,轻皱着眉头问,“怎么现在过来找我?”
“酒店停电,我怕你出事,”工藤解释道,“看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是不是饿了?这是我让厨房新做的寿司,你……”
“不用,我不饿。”
工藤身形一顿,提袋子的掌心不自觉紧了紧。
年轻的孤影落于白墙,不知什么时候起,早已冲淡了两个人的青春,贯穿十九年的熟悉面孔,似乎变得陌生了。
兰抬起头来,却是轻轻叹了口气,“你回去吧。”
“我……”所有落寞被工藤极力掩饰起来,他鼓起勇气,对上少女的眼睛,“我想和你谈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她说完,已经把房卡放到了感应锁。
“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吗?”他有些急了,抬手挡住即将关上的门,不甘的神情落到兰的眼里,她突然有些好笑。
解释的机会?她究竟给过多少次了?
“松手。”少女的语气平淡无波,视线落到那只卡在门框的手上。
“兰,你听我说……”
工藤的嘴巴张张合合,明显是副着急的模样,她却有些听不清了,心中莫名涌出的烦闷让她眉头越皱越深,刚想关门,后面却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根本不加掩饰。
少女向后看,正好对上那双森森冷意的眼睛,她不由当场愣住了。
琴酒直接越过工藤,连眼神都吝啬给他,在工藤不敢置信的神情中推门而进,然后重重关上了门。
整片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房门正对的是玄关处的柜子,后腰猛得抵在圆润的棱角上,整个人被灼热的气息包围,他箍住她的腰,俯身低头吻了下去,从唇角、下颔再到锁骨,吻得那样急切而热烈,好像宣示主权一样的动作,迅速点燃了周围逐渐升温的空气。
“让他滚!”
自看到琴酒没走,少女脑子里便一片空白,低哑的嗓音拉回游离的意识,粗粝掌心的炽热紧紧贴着肌肤,星光于暗淡中洒下一地清冷,却挡不住蔓延开来的幽深,夹杂了一丝桀骜的野性,饱满的唇线让他眼底越来越暗。
“唔……”
她急促的喘息着,纤手攀上他的肩头,错乱的感官没有留意到身前人越来越浓烈的杀意,彼此交错的鼻息是化不开的暧昧,却不等她换气,便被带入下一次深吻里。
被阻隔在外的工藤用力敲着门,正想焦急的踹门时,门却突然开了。
站在面前的兰除了脸颊微微红润,看着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有些凌乱的乌发垂在侧脸形成阴影,正好遮盖住发红的眼尾。
“你没事吧?!宫崎他……”他下意识往房间看,却被兰挡住了视线。
赶在再度开口前,少女紫眸里折射出来的光泽形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
“工藤新一,你逾矩了。”
所有或担忧或怀疑的情绪戛然而止,他瞬间不动了,愣愣看着房门被又一次关上,呆滞的表情好像凝滞在这一刻。
但这次,他却失去了再度敲门的勇气。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房间里的二人四目相对,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却一个对视就能懂得彼此,她看到了他眼里似乎永远无法熄灭的情欲,极具侵略的视线融进了兽类的纯粹。
每个人都想把心爱的人困在自己领地里,谁都不会例外。
炽烈的月光席卷了昏暗,有风吹过情迷的心动,像是着了火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