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出尔反尔乃兵家常事,比如气急败坏的兰姑娘,已经开始后悔半小时前说过的话。
“你、你、你……”你了三遍硬是没你出来。
琴酒端得神色如常,兰干脆扭过头去不理他。
唇瓣嫣红光泽,脖颈上几个可疑红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刚才做了什么吗??!
她的皮肤本就白,隐约的暧痕如腊冬时节盛开在雪里的红梅。
她瞪着他,问,“怎么这副打扮?”
“一小时前的航班,刚到日本。”
还没来得及换装。
早在比赛时,她便注意到他,虽是完全陌生的面貌,但那样炽热的眼神,根本无视不了一点。
粉嫩的唇线愈加饱满,她不自觉舔了舔,余光瞥到不知何时钻出袖口的半截洁白。
“嗯?你受伤了?”
她顿时紧张起来,向上撸起袖子,纱布几乎裹住整条小臂,一看就是草草缠上去的,随意的很。
“那你刚才由着我胡闹!”
琴酒看了她一眼,慢慢拉下袖口,“没大碍,不过两刀。”
“不过两刀?”少女柳眉倒竖,“请问,究竟什么样的伤才入得了您老人家的法眼?”
“非要回天乏术神仙难救,才称了心意对吧?!”
巧了,之前琴酒的确这么想,喋喋不休的话落到耳边,他最终选择沉默。
“作为医学生,最讨厌你们这样不爱惜身体的人了!”
简直、简直是个不把自己当回事的笨蛋!
琴酒没说话,静静看着她。
看她焦急的训斥、担忧,然后拉他去医务室,重新消毒包扎,小心翼翼的动作生怕碰到伤口,有光落在灵动的眉梢,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心疼。
他突然觉得,大概这就是挨这两刀的全部意义了。
兰正收拾多余的纱布,手腕一凉,竟是多了副手钏。
琴酒言简意赅,“戴着。”
顿了下,又补充道,“不许摘下来。”
手钏瞧着古朴大气,佛珠是一颗一颗的石榴石,繁复的花纹样式带了些生涩难懂的味道。
兰好奇道,“哪来的?”
此时的校医务室空无一人,他道,“拍卖会。”
“拍卖?”她顿时多了几分兴趣,“上世纪那种拍卖会?商界倒是一直流行。”
即使二十一世纪,奴隶拍卖会在某些地区依旧盛行,压迫贩卖,毫无人权可言,他没解释南美拍卖会和她理解的本质上有很大不同,慢慢挽下袖子。
少女以为是琴酒随手弄来的小玩意,盯得久了,上面的古纹似乎要把她吸进去,恍惚再看,似乎又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圣洁。
手腕纤细,有些戴不住,看琴酒说的这么郑重其事,她决定回去将手钏收紧些再戴。
下午的团体赛很顺利,没了花泽的东财如同失去外壳的牡蛎,只能把软肉暴露出来,东大三比一完胜,少女刚下道场,被某位空手道社的小姑娘一脸单纯的发问:
“兰兰,我知道护膝、护腕,这护颈…活了二十年,还真是头一次见。”
浅色的布料缠在锁骨,几乎把修长的脖颈整个包起来。
时间太赶,她没找到遮瑕,小脸闪过一丝不自在,只能寻个由头把话题岔过去,竹下看破不说破,扬了扬嘴角,余光飘向和毛利兰一起进来的男人。
比赛之初,这人便静静站在观众席一侧,与喧闹的道场有些格格不入,让人无法忽视的是他强大的气场,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琴酒微偏头,二人的目光正好对视了。
只一秒,竹下的脊背顿时僵住。
周围欢呼声依旧,兰换了常服小跑回来,有些微喘的笑道,“部长!想什么呢?”
年轻的部长猛然回神,惊觉后背出了不少冷汗,注意到她的唇有些发白,少女不由关心道,“没事吧,竹下学姐?”
她慌忙收了目光,落在兰的眼里,笑得有些勉强,“没…没事。”
“今天赢了比赛,我们要去校门口的烤肉店庆祝吗?”
竹下想了想,“不了吧,那边被棒球社包场进行赛前动员大会,去了估计没位置,大家累了一天,不如早点回去休息,改日再聚。”
“我同意!今天这比赛打的…”兰揉了揉肩膀,挥手笑道,“那我先走了,晚了市场可不剩东西了!”
她看着少女很自然的挽上那个男人的手臂。
“部长,明天见!”
竹下同样笑着点头,视线却再没落在琴酒身上,她不敢想,只一个眼神便让她心有余悸,这个男人究竟能强大到什么地步。
兴高采烈的兰自然不知部长的想法,她正盘算今晚给琴酒做什么好吃的,顺便去便利店买瓶料酒,等下好炒菜。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樱井回国,不知怎的迷上英式甜品,校里校外尝了个遍,垂头顿足哭诉齁甜,看着好友惨兮兮的小脸,兰咬咬牙,拿出“杀手锏”——
带她去了据称全东京最正宗的英式甜品店。
那家店在帝丹高中的后巷。
“唔…没有姐姐做的抹茶布朗尼好吃!”
樱井埋头狂炫,含糊不清地吐出这句话。
路过窗外的少男少女们嬉戏打闹,青春的气息若阳光洒落下来,由于面向学生群体,价格实惠,高中偶尔路过这家店,她会和工藤一起来吃,如今却物是人非。
她不难过,只有些触景生情的伤感。
星野搁下刀叉做出评价,“的确不如母亲做的,但比之前那些好上太多。”
“你们两个,这么异口同声,”小手托着下巴,兰状似好奇道,“恋爱什么感觉,跟我聊聊呗?”
樱井一顿,愤愤低头不看她:“就、那样呗,能有什么…你谈的时间可比我早!”
她没有忽略樱井蔓延至耳根的红,星野端坐四平八稳,吃东西目不斜视,显然习惯了她最近时不时的调侃。
兰的尾音微微上扬,“哦,是吗?”
当初她刚谈恋爱,樱井没少拉着她问东问西,零下二十度的冰水都浇不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风水轮流转,她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樱井瞬间呛着了,气怎么也理不顺,还得靠星野给她抚背,兰暗暗发笑,桌上没饮品,她起身去前面拿饮料。
小冰箱靠近柜台,她很快选中一罐锡兰红茶。
另一只手几乎与她同时伸过来。
是个女孩子,长长的双马尾垂到腰际,单肩包背在身后,应该刚放学不久。
红茶只剩最后一罐,她动作一停,笑着说,“给你了,我拿旁边这个。”
说完拿了瓶别的去结账。
回到座位,樱井的气终于顺了,泄愤般往星野嘴里塞了块齁甜的焦糖布丁,转头的功夫,身后响起一道弱弱的女声。
“啊喏…我能和你们一起吗?”
是刚刚撞饮料的女生,此时周围没有多余位置,三人眼神略一交汇,兰的嘴角挂上抹笑意,抬眼对上有些躲闪的目光,道:“当然。”
暖阳如春,光线在透亮的指甲折射光泽,双马尾略拘谨的捧着茶杯,飘忽不定的眼神第n次落到兰身上。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从刚才起,她就偷偷往这边瞄,想来就算拒绝,也会寻别的由头过来和她搭话。
身体僵硬一瞬,她紧了紧掌心,“我们见过…不知学姐有没有印象?”
兰不避讳的点头,“嗯,我记得你。”
说起来,上次见面就在两周前——
帮园子回帝丹拿材料,出校遇到羽生彻时,她就站在旁边。
女生似乎有些纠结,手指无意识交叉重叠,兰推过去一杯沏好的公爵红茶,表面漂浮着橙片和几朵茉莉。
“不知学妹怎么称呼?”
茉莉的清香钻进鼻尖,双马尾脊背慢慢放松,然后抬起头来,“毛利学姐,我是小鸟游纱。”
兰大概猜到小鸟游找来的原因,却听她下句有些吞吐的话,“我有些…担心你。”
少女眨眨眼,轻笑了下,“你可能误会了,我和彻学弟……”
“跟他没关系!”双马尾急忙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和他没关系!”
好像也不是,越解释越乱,羞赧在脸上一闪而过,兰好笑的等她调整已然紊乱的语言系统。
“我不在意学姐跟他什么关系,只是…”
她懊恼的撩撩头发,最后下定决心,对上兰的目光,“不管怎样,请学姐一定离他远一点!”
一旁的樱井差点笑岔气,星野看过来,眼疾手快的拽走即将遭殃的椅子。
好不容易忍住笑意,她自来熟的攀上小鸟游的肩膀,“下马威不是这么下的!我教你哦,应该很拽的扔下一句,‘他是我的人!再敢靠近他,我绝不会让你好过’诸如此类,高抬腿踩桌板,效果直接拉满,从出场压倒对方!”
樱井上下打量她,“你这气势,不太行啊。”
面对“倒戈相向”的好友,兰有些无语,“你到底哪边的?”
“我当然是……嘶,好痛!!!”
话音未落,一记“爆栗”敲在某军师的狗头上。
“星野初!你敢对我动手!我要去告诉姐姐……”
喂喂,刚刚能躲过去的吧…兰姑娘半月眼,早已看穿所谓‘情侣间的小把戏’。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不是来示威的!”
小鸟游着急的辩解,出声打断闹得正欢的二人。
“我相信你,”兰这么说,“也请你相信,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片刻不见回应,女生依旧是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兰轻轻皱了下眉头。
过了会儿,她站起身来,朝她们真诚鞠了一躬。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学姐,今天很抱歉打扰你们。”
小鸟游看着兰,“希望我刚才说的,学姐能真的听进去。”
说罢再次弓身,拿起书包去前台结账。
直至背影消失在门口,樱井不嫌事大的戳了戳兰,“哎?她真是担心你?”
女生脸庞青涩,认真的神情不似作假,兰往樱井嘴里塞了块司康。
“这么多吃的堵不住你这张嘴!”
夕阳偏落,三人的影子消融在余晖里,这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兰姑娘照常上下学,给某位神出鬼没的大爷买菜做饭。
还有晚上经常性的“腰酸”,每当这时,她都会咬牙切齿的瞪着始作俑者,在小腿止不住发颤时,被心情很好的某人抱进浴室,舒服的手法一度让她怀疑琴酒学过专业按摩。
繁重的学业压不垮乐观向上的兰姑娘,她也有属于自己的解压方式,比如——
依邀请函的时间,蓝堂家的社交宴就在本周末。
阳光洒落白墙,给静悄悄的病房染上温暖,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肌肉拉扯引来左臂钻心的痛,男人皱了眉头,视线落于立在窗边的小小身影。
那人转身,许是不太适应刺眼的光线,他不自觉眯了眯眼睛。
“醒了?该说你命硬。”
赤井微微偏头,两双相似的绿眸对上。
“诈死一次不够,想再来一次?”她冷笑道,“若真想死,没人会拦你!”
他想坐起来,身体却没有一块骨头属于自己,挣扎了会儿,最终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抱歉,母亲,”他的声线异常干涩,“帮我把床头升一下好吗?”
玛丽看了他一眼,弯腰按下开关,赤井这才感觉舒服些,“谢谢。”
生疏的不像母子间的对话。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面前出现一杯温水。
“自己选的路,怪不了别人,”玛丽看着他,声线不由压低几分,“还是你笃定以身涉险,我就会帮你?”
“不,我不抱怨。”他苦笑,右手接过杯子。
“你从未因我和你父亲去珍惜这条命,自加入FBI,我答应了不再插手你的事。”
父亲……
赤井的掌心收紧了些。
面前女人的表情更多是漠然,身为MI6精英特工,他的母亲向来如此。
“我知道作为儿子,在您心里我并不合格。”
“知道有什么用?”她轻嗤,瞥了眼缠满绷带的臂膀,好久才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
“不过这次,我的确带了消息来。”
赤井抬眼,对上她的目光。
“上次拜托我的事,罗伦有线索了。”
三日后,稻川大厦。
大厅门口铺陈华丽的地毯,人来人往,兰出示邀请函,很快被侍者恭敬的领进去。
“以前的稻川有这么多记者?我去厕所排了半小时的队!”
“谷社长的独子从美利坚回来后,可不都是这样!”
“啧啧,这样下去,不知过几年的风头会不会盖过山口组……”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
声音隐约传进兰的耳朵,那人没有继续说下去,紧紧闭上嘴巴。
一路走来,这般言论并不少,宴会觥筹交错,媒体的闪光灯不断闪烁,整座大厅富丽堂皇,很是热闹。
来之前她便知,稻川大厦隶属稻川会,本部位于东京,和山口组同属日本三大暴力团之一,但二者的侧重有所不同,山口组以暗杀、非法交易起家,产业链更重地下,稻川近两年的部分产业有洗白趋势,黑白通吃。
她先前问琴酒要不要来参加,本以为会收到男人的‘死亡凝视’,谁知略一沉吟,他居然答应了。
他们并未同行,琴酒说随后就到,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正想着,路过的侍者微微压低身子,示意她拿酒。
少女抬手,耳畔落下温和的嗓音。
“打扰,这样刺激的酒,不适合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