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冰凉，胃里像被无数只老鼠啃咬着，最后一点知觉都化成了钻心的绞痛。苏甜甜蜷在冷硬的泥地上，喉咙里泛着铁锈似的腥甜。她记得自己明明在调试新买的分子料理机，怎么再睁眼就成了这具饿到濒死的身体？
“小贱蹄子，还装死？”尖利的嗓音像锥子扎进耳朵。
鞭风呼啸着抽在背上，火辣辣的痛楚反倒让混沌的意识撕开一道口子。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水般涌来——大周朝，永安侯府，庶女苏甜甜，生母早亡，眼下正因“偷窃主母燕窝”被罚跪柴房三日，水米未进。
鞭子又抽了下来，带着股腌臜的油腻气。苏甜甜猛地侧身躲开，枯瘦的手扒住灶台边缘，指尖触到一点凝固的油脂。是昨夜厨娘熬猪油时溅上去的，黄白色，凝成了小小一坨。
饿疯了的人哪管脏净？她几乎是凭着本能，伸出舌头狠狠舔了上去！
粗糙的颗粒感刮过舌尖，一股极其微弱的荤腥气在口腔里弥漫开。这点微不足道的油腥，却像火星溅入干草堆，瞬间点燃了求生欲。
“还敢躲？反了天了！”执鞭的张嬷嬷三角眼倒竖，枯瘦的马脸上横肉抖动，油腻的鞭子再次扬起，鞭梢还沾着可疑的污渍，“主母的燕窝你也敢动？烂了心肝的下作东西！侯府一粒米喂狗都比填你这无底洞强！”
苏甜甜没力气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灶台。刚才舔舐时，她眼角余光瞥见灶膛深处，似乎卡着点东西。
柴火灰烬里，掩着几块焦黑的碎渣——是熬油剩下的猪油渣！它们缩在灶膛最里侧，沾满黑灰，像被遗弃的垃圾。
生的意志压倒了一切。苏甜甜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整个人如同扑食的饿狼，猛地一头扎进冰冷的灶膛！灰烬呛入口鼻，她也顾不上了，手指疯狂地在冰冷的炉灰里扒拉，终于抓住了那几块硬邦邦、沾满黑灰的油渣。
“啊！你作死！”张嬷嬷惊怒交加，鞭子狠狠抽在她拱起的背上。
剧痛让苏甜甜眼前发黑，但她死死攥着那点救命的油渣，蜷缩着滚到角落，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她将沾满黑灰的油渣胡乱塞进嘴里，牙齿疯狂地咀嚼。焦糊味、土腥味、还有一丝顽强挣扎出来的、属于油脂的独特荤香，混合着血腥气在口中炸开。粗粝的碎渣刮擦着干涸的喉咙，带来近乎窒息的吞咽痛苦，但一股微弱的热力，终于从冰冷的胃袋里挣扎着升起。
“吃灰的贱骨头！侯府的灶台也是你能玷污的？”张嬷嬷见她竟真把那些脏东西咽下去了，又惊又怒，鞭子雨点般落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来人！把这贼骨头拖出去！”
苏甜甜护着头脸，鞭子抽在手臂、肩背上，火辣辣的疼。混乱中，她左臂内侧一阵灼痛，衣袖被鞭梢卷着撕开一道口子，露出手臂内侧一片扭曲的暗红色旧疤，形如一只振翅欲坠的蝶。这是原主生母留下的最后印记——当年嫡母周氏故意打翻滚烫的汤药，生母扑上来护住女儿留下的烙印。这道疤，连同胃里那点猪油渣带来的微末暖意，像两根冰冷的针，狠狠刺进她混沌的意识。
原主的记忆碎片更加汹涌：嫡母周氏刻薄的嘴脸，嫡妹苏玉娇娇纵的嘲笑，厨房里永远轮不到她的残羹冷炙……还有那个被周氏摔碎的生母遗物，一个雕着奇怪花纹的香料匣子碎片……恨意和求生的欲望如同冰与火，在濒死的躯壳里猛烈冲撞！
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个腌臜婆子手里！
趁着张嬷嬷喘息叫骂的间隙，苏甜甜猛地抬头。那双原本属于原主、总是盛满怯懦和麻木的杏眼，此刻却像淬了火的寒星，直直钉在张嬷嬷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审视。
张嬷嬷被她看得心里莫名一突，举起的鞭子竟顿在了半空。
苏甜甜的目光掠过张嬷嬷油腻的鬓角、松垮衣襟上沾染的几点油渍，最终落在灶台边那个豁了口的粗陶油罐上。罐底，可怜地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混着杂质的老油。
一个念头在电光石火间成形，疯狂而大胆。
“张嬷嬷……”苏甜甜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每一个字都刮着喉咙，“您……想不想尝尝，比燕窝羹更金贵的东西？”
“什……什么？”张嬷嬷一愣，随即嗤笑，“呸！饿疯了说胡话？就你这贱命，见过燕窝什么……”
“真正的宝贝，”苏甜甜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她伸出沾满黑灰的手指，虚虚一点那油罐，“在那儿。”
张嬷嬷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只看到那个破油罐，满脸狐疑和鄙夷。
苏甜甜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扑到灶台边。她抓过一把旁边堆着的干柴，塞进冰冷的灶膛，又抓起两块火石，用尽全身力气猛擦！
嚓！嚓！嚓！
火星终于迸溅出来，落在干燥的引绒上，一缕微弱的青烟升起，紧接着，小小的火苗艰难地跳跃起来。
张嬷嬷抱着手臂冷笑：“装神弄鬼！”
苏甜甜没理会，她小心翼翼地将豁口油罐放在将熄未熄的灶火余烬上。罐底那层浑浊的老油，在微弱的余温下，极其缓慢地开始融化、分离。
她屏住呼吸，将手里仅剩的两块指甲盖大小、沾满灰的猪油渣，投入那渐渐温热的薄油里。
滋啦——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霸道而浓烈的焦香，猛地从那破油罐里炸开！那香气如此蛮横，瞬间盖过了柴房的霉味、尘土味，甚至盖过了张嬷嬷身上的油腻汗味！它像一只无形的钩子，狠狠拽住了张嬷嬷的鼻子，甚至勾动了她胃里的馋虫。
张嬷嬷的冷笑僵在脸上，三角眼不受控制地瞪大，死死盯着那破罐子。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那是什么香？霸道、浓烈、带着油脂炙烤后独有的、勾魂夺魄的焦脆气息！她从未闻过！燕窝羹的清淡甜香在这股味道面前，简直寡淡得像白水！
苏甜甜用一根捡来的细柴棍，在罐底小心拨弄着那两小块油渣。油渣在温油中翻滚，颜色由焦黑变得金黄，边缘卷翘，发出细密的、诱人的噼啪声。那霸道的香气越发浓郁，几乎凝成实质，塞满了整个柴房。
张嬷嬷的眼睛直了，手里的鞭子不知不觉垂了下去。她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一步，鼻子用力吸着气，脸上贪婪的渴望完全压过了刻薄。
就是现在！
苏甜甜眼底寒光一闪，趁着张嬷嬷心神全被那异香摄住、毫无防备地伸头凑近油罐的瞬间，猛地抓起那豁口油罐滚烫的罐身！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几乎掀翻柴房屋顶！
滚烫的油液混着滚烫的油渣，精准无比地泼在了张嬷嬷凑近的老脸上！
“我的眼睛！烫！烫死我了！”张嬷嬷捂着脸，杀猪般嚎叫着倒在地上，疯狂翻滚，油腻的鞭子甩脱在一边。滚烫的油脂在她脸上滋滋作响，焦糊味混合着皮肉烧灼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苏甜甜喘着粗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滚烫的豁口油罐。胃里的油渣像一小块燃烧的炭火，背上鞭伤火辣辣地疼，手心的烫伤钻心刺骨。
她看着地上翻滚哀嚎的张嬷嬷，又低头看了看油罐豁口那圈狰狞的裂纹，以及罐底残留的、凝结成琥珀色的油渣。
柴房外，急促的脚步声和叫骂声由远及近。
“怎么回事？张嬷嬷？”
“死丫头在里面作什么妖？”
苏甜甜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一股混合着血腥和油腥的铁锈味在嘴里蔓延。她将油罐紧紧抱在怀里，那点微弱的暖意贴着冰冷的胸口，像抱着一块救命的浮木。
冷灶里的火，终究是被她这点豁出命去的油渣，艰难地点着了。而侯府这座冰山，才刚刚显露它狰狞的一角。她低头，目光落在手臂内侧那道扭曲的蝶形疤痕上，生母破碎的香料匣子在记忆里闪过寒光。
路还长，血债，得一口一口，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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