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的帘幔轻轻摇曳,隔绝了外间似乎还未散尽的滚烫气息。吴心背靠着微凉的门板,听着窗外极细微的声音,知道他走了。
她垂眸,视线落在手中的珍珠簪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圆润微凉的珠体,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他下颌肌肤的触感,以及……握住她手腕时,他拇指那带有薄茧的、温热而粗糙的摩挲。
空气里仿佛还浮动着那缕清冽的松木冷香,与他最后那句低沉的话语交织在一起——“那簪子,衬你。但不及你万一。”
吴心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走到梳妆台前,将簪子随意放下,珍珠与玻璃桌面碰撞出清脆的轻响。镜中映出她的脸庞,眼梢那抹刻意为之的春情已然褪去,却留下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氤氲,唇色也比平日更红润些。
她抬手,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耳廓。那里,似乎还萦绕着他侧脸靠近时,呼吸交错带来的灼热温度,痒痒的,一路蔓延到心尖,勾起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战栗。
“玩火……”她低声重复了他之前的警告,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连自己都没发现。那声音不像平日那般带着刻意的娇软或玩味,反而透出一点连她自己都未曾品辨清楚的那一丝细微的甜意。
她想起他喉结明显的滚动,想起他哑了几分的嗓音,想起他最终系回扣子时那慢条斯理又禁欲的动作,以及那双始终锁死她,墨色翻涌的眼睛。
心跳,似乎后知后觉地,漏跳了一拍,旋即又轻轻加速。
吴心轻轻“啧”了一声,像是要驱散这莫名萦绕心头的异样感。她转身想倒杯水,赤足踩在地板上,却忽然看到书案上多了一个盒子,她端着茶水,一时间忘了喝,走近将盒子轻轻拨开,里面躺着一个玉,从质地上来看,这东西上乘。
玉保平安。
简单四个字,却让她心跳莫名加速,这家伙来看她,还不忘给她带礼物!
沉吟了一会儿,她像是终于想起手中的茶水,茶已凉,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合拢的窗扉。
他来得突然,走得干脆。除了空气里那点即将散尽的冷香和书案上未曾移动的灯盏,几乎不留痕迹。
可偏偏,那种被他气息强势笼罩过的感觉,那种指尖划过他皮肤时感受到的紧绷力量,那种言语交锋间步步紧逼又暗流涌动的张力……却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心头,一时半会儿难以彻底挥散。
是一种新鲜刺激的体验,带着点挑衅成功的微醺得意。但似乎……又不止是得意。
心底某个角落,仿佛被那珍珠的温润光泽和他低哑的嗓音轻轻撩拨了一下,泛起一种极其细微、从未有过的涟漪。痒痒的,麻麻的,带着点陌生的暖意,让她下意识地想触碰,又有些不知所措。
她将这归结于一场旗鼓相当,趣味盎然的交锋后的余兴。
并未深想那瞬间的失神和加速的心跳意味着什么。
只是无意识地,将那块微凉的玉握到手中,指尖反复流连……心绪难平。
夜,重归宁静。
但某些悄然滋生的东西,已然在心底投下了细小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只是当局者迷,尚未察觉。
夜雨过后,晨光清亮,被雨洗刷过的植物,格外的喜人。 吴家花厅里,紫檀木圆桌上已摆好了几样清淡小菜和米粥。老太太坐在上首,精神矍铄,正笑眯眯地看着缓步进来的吴心。
“我的心肝儿来了,快,坐到奶奶身边来。”老太太招招手,待吴心坐下,便拉过她的手,仔细端详了她两眼,忽而嗔怪道,“咦,我的乖孙孙,今天怎么没穿奶奶让人给你新做的那件湖绉旗袍?那颜色最衬你,料子也舒服。”
吴心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昨日那人低哑的嗓音仿佛又响在耳畔——“这身旗袍很衬你,以及他走得时候说的那句话……” 今早她起来的时候,看到旗袍的时候,都感觉被烫了一下,耳尖热热的。此刻被老太太突然问起,她脸上都多了一抹不自在。
她垂下眼睫,稳了稳情绪,舀了一勺清粥,声音比平日更软糯几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虚,“奶奶,那旗袍好是好,就是……我还没穿惯呢。”
老太太正要再说,二伯吴二白已踱步走了进来。他一身家常长衫,神色平淡,目光却如往常般锐利,落在吴心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
吴心立刻抬起脸,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乖巧又甜美的笑容,“二伯,早。”
吴二白淡淡“嗯”了一声,在老太太另一侧坐下,拿起筷子,状似无意地问,“昨夜睡得可好?听着后半夜似乎起了点风。”
吴心指尖微紧,面上笑容却很淡定,甚至带上一点娇憨的抱怨,“是呀,窗子没关严实,吵得人半宿没睡安稳呢。”她语气自然,仿若真是那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