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新开业不久的“星海”KTV。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得发齁的香氛味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折射出五彩斑斓、有点晃眼的光斑,打在铺满了厚重暗红色地毯的走廊上。
隔音效果不算顶级的包厢门板里,时不时溢出几声撕心裂肺的跑调高音、或是节奏激烈的电子鼓点,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顾南浔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昂贵的鳄鱼皮鞋踩在厚地毯上几乎没什么声音。
他那张向来显得过于精致、甚至有点疏离的脸,此刻却绷得有点紧,薄唇紧抿,嘴角向下撇着,透着一股罕见的焦躁
连续几天处理公司那堆因为二叔捣鬼而积压成山的烂摊子,昨晚还在暴雨和枪林弹雨的车库里惊魂了一场……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浆子都快被榨干了,急需点噪音、灯光、还有喧闹的人气来把那血腥味和硝烟味儿从脑子里彻底冲掉!
他身后半步,宋惊鹊如影随形。她换了件干净利落的黑色立领薄夹克,身姿挺拔依旧,只是脸色比平日更苍白一些,左臂的活动明显有些受限。
昨晚那颗变形的子弹造成的贯穿伤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背的肌肉。
KTV浑浊的空气和过亮的灯光让她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
她今天的任务目标格外清晰且头疼:把这颗人形炸弹安全地带出来,再安全带回去,并且尽最大努力阻止他用酒精或者更愚蠢的方式“解压”。
“南浔哥!这边这边!”
走廊尽头一个超大包厢门口,一个脑袋探了出来。染着一头骚包粉红短毛,戴着夸张的银色金属耳钉,笑容咧到耳根——正是顾南浔的保镖之一,人送外号“马卡龙”。
包厢门被马卡龙完全推开,一股热浪混合着更浓郁的果香和酒气扑面而来。
巨大的环形沙发座围满了人,都是顾氏总部核心部门的年轻中层,平时在公司规规矩矩西装革履,此刻在旋转灯球投下的碎光里,多少都有些放飞。
有人拿着麦克风在嘶吼老掉牙的情歌,情深似海;
有人在骰盅里摇得哗啦作响,啤酒瓶散落一地;
还有几个在超大屏幕前搔首弄姿地跟跳韩团舞,屏幕右下角显示着《本草纲目》的歌曲封面。
顾南浔的目光像激光一样扫过桌面堆满的洋酒、红酒和花花绿绿的预调鸡尾酒,眉头皱得更紧。
“酒都撤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还有!谁点的《本草纲目》?给我切了!吵得头疼!”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包厢瞬间安静了百分之八十,只剩下背景音里微弱的伴奏和点歌台待机音乐在回荡。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门口这位气压极低的大老板身上,再偷偷瞟一眼他身后那位一脸“生人勿近,尤其酒后勿近”的保镖小姐。
几个机灵的服务生立刻手脚麻利地开始撤走桌上的烈酒。
马卡龙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到点歌台前,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一顿狂点
“切!马上切!哥你想唱啥?深情款款的?摇滚炸场的?还是……”
顾南浔没理会马卡龙,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包厢里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宋惊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你。”
他下巴朝宋惊鹊一点,带着点强行压下的别扭和一种“看你怎么给我添堵”的赌气
“……唱一个。”
宋惊鹊:“……”
包厢里剩下那百分之二十的微弱杂音也没了。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神在老板和保镖之间疯狂来回扫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八卦光芒。让宋惊鹊唱歌?唱什么?《保镖之歌》?《防弹操作手册》?
马卡龙的下巴都快掉到胸口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宋惊鹊迎着顾南浔那副“你敢拒绝试试看”的眼神,沉默了两秒。
那目光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在顾南浔以为她会直接无视或者掏出本保镖守则时,她动了。
宋惊鹊径直走到点歌台前,马卡龙赶紧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往旁边蹭了一大步,把操作台整个让给她。
她没看屏幕上的流行热歌榜,也没搜索,纤细白皙的手指在触屏上直接输入了四个字。
屏幕切换。
巨大的标题跳出来,带着一种肃杀的古风感,背景是一幅苍凉的山水画——《本草纲目(唢呐版)》。
马卡龙:“???”
顾南浔:“!!!”
其他所有人:“……???!!!!”
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宋惊鹊已经利落地按下了“置顶播放”。屏幕上欢快的女团舞曲戛然而止,瞬间被一片寂静取代。下一秒!
“呜————!!!”
一声穿云裂石、石破天惊、高亢到足以掀翻屋顶的唢呐前奏!
如同沉睡千年的巨龙突然发出一声撕裂苍穹的长啸!悍然炸响在密闭的豪华包厢里!
轰——!!!
那声音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霸道无比地穿透所有人的耳膜,直冲天灵盖!
尖锐、嘹亮、带着一种不管别人死活、一往无前的穿透力!
水晶吊灯上的挂坠仿佛都在微微颤动!沙发上几个正端着果汁的女生被震得手一抖,果汁泼了一身!
“哎哟我去!”
“我的耳朵!”
“卧槽!什么玩意儿?”
惊呼声此起彼伏,人们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表情痛苦又扭曲。
而站在点歌台前的宋惊鹊,面不改色。她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对着立麦的方向,在唢呐那惊天动地的、循环往复的、仿佛要把人魂魄都吹散的前奏铺垫之后,张开嘴,用一种……极其标准、极其平稳、毫无感情波动、如同AI朗读般精准冷静的声线,开始配音
“人参、黄芪……”
她的声音在唢呐那高亢到扭曲的旋律中,奇迹般地保持着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像小锤子敲打木鱼,冰冷又清晰地砸出来。
“…性温,味甘,归肺、脾经……“
“…主补元气,生津养血,安神益智……”
唢呐还在疯狂地嘶吼,吹奏的人仿佛要把肺管子都吹出来!
那尖锐到发疯的调子时而高亢入云,时而急促如雨打芭蕉,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乐器界的加特林”。
宋惊鹊的声音就在这鬼哭狼嚎的金属风暴中心,稳定得像定海神针。
“…甘草、红枣……”
“…调和诸药,缓和毒性……”
“…补中益气,养血安神……”
整个包厢除了那要命的唢呐和宋惊鹊毫无波澜的“药理朗读”,再无其他声响。
所有人都像是被点了穴,张大嘴巴,瞪圆眼睛,看着那个站在疯狂旋转的迷彩灯球下、像个无情的报幕机器一样念着中药名的女人。
震撼。太震撼了。
这画面,这声音组合,堪比在重金属演唱会上听人字正腔圆地朗诵《金刚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