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耀,但屋内的气氛却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昂贵的紫檀木办公桌上,一份薄薄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信封,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推到了桌面的正中央。
信封上,只有三个打印出来的、工整得如同尺子量过的黑色宋体字:
辞职信。
宋惊鹊站在桌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泉。
她身上穿着那件顾南浔熟悉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立领外套,肩头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枪伤痕迹被衣料完美地掩盖。
她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没有起伏
“顾总,我的合同期已满。后续安保工作,集团安保部负责人马卡龙可以胜任。这是我的辞呈。”
顾南浔正低头批阅一份文件,昂贵的钢笔尖在纸张上划过流畅的弧线。
听到“辞职信”三个字,他手中的笔尖猛地一顿,在昂贵的进口纸张上洇开一小团突兀的墨点,像一滴骤然凝固的血。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刺眼的白色信封上。
阳光透过玻璃,清晰地勾勒出信封边缘的锋利棱角。
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他自己骤然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几秒钟的沉默,长得像一个世纪。
顾南浔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老板椅里。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封信,而是抬起眼,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直直地射向宋惊鹊的脸。
那张脸依旧清冷、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递交的只是一份普通的月度报告。
“合同期满了?”
顾南浔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慢条斯理的腔调,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确认一个极其荒谬的事实
“宋惊鹊,你跟我签的是保镖合同,不是卖身契。到期了,想走就走,天经地义。”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但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怎么?是嫌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还是……外面有人开了更高的价码?”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下巴搁在手背上,眼神锐利地盯着宋惊鹊:“说说看,谁家挖的墙角?开价多少?我顾南浔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他开多少,我翻倍!”
宋惊鹊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
“与薪酬无关。职责已尽,无需续约。”
“职责已尽?”
顾南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动作幅度之大,带得沉重的老板椅都向后滑了半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几步就站到了宋惊鹊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冷冽木质香和一丝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宋惊鹊几不可察地微微绷紧了肩背。
“职责已尽?!”
顾南浔的声音拔高了,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宋惊鹊!你告诉我什么叫‘职责已尽’?!”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宋惊鹊的鼻尖,但又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停住,手指蜷缩着收了回来,变成指向窗外
“看看外面!二叔的爪牙清干净了吗?实验室的烂摊子收拾完了吗?我妈留下的‘金雀花’谜团解开了吗?!还有那个该死的‘Blade_Hunter’!阿哲!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为什么帮二叔对付我?!这些!哪一件算‘已尽’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不解、被抛弃的恐慌,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受伤。
他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困兽,用咆哮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宋惊鹊静静地听着他发泄,等他最后一个质问的音节落下,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时,她才平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空气
“顾总,保镖的职责是保护您的人身安全,直至合同终止。清除残余威胁、处理家族事务、追查旧友下落,属于您的私人事务范畴,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
她顿了顿,补充道:“况且,以您目前的身体恢复状况和集团安保力量的重组进度,日常安全足以保障。”
“私人事务?日常安全?”
顾南浔像是被噎住了,瞪着苏凛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涌上心头。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逻辑严密,滴水不漏。
是啊,保镖合同,白纸黑字,保护人身安全。他那些纠缠不清的家仇旧恨、情感羁绊,凭什么要求她继续承担?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昂贵的发胶都被他抓乱了。
他猛地转身,背对着宋惊鹊,肩膀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的阳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顾南浔才慢慢转过身。脸上的烦躁和愤怒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痞气、又有点无赖的、强装出来的轻松笑容。
“行!宋保镖!你说得对!合同到期,好聚好散!”
他几步走回办公桌后,没有去拿那份辞职信,反而弯腰,拉开了办公桌最底层那个带密码锁的抽屉。
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后,他从里面拿出了一本……封面印着硕大、鲜艳欲滴草莓图案的……小册子?
那册子不厚,印刷精美,封面是饱和度极高的草莓红,上面用可爱的圆体字写着:《家庭草莓种植与品鉴完全手册(精装典藏版)》。
顾南浔拿着这本画风与他总裁身份格格不入的小册子,绕过桌子,再次站到宋惊鹊面前。
他脸上那副强装的笑容放大,带着点戏谑,又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既然宋保镖的‘保镖证’过期了……”
他拖长了调子,故意晃了晃手里那本草莓手册,然后,在宋惊鹊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下,他做了一件极其大胆又极其幼稚的事情——
他伸出手,不是去接那封辞职信,而是……直接将自己手里那本《草莓种植手册》,硬生生地、带着点蛮力地,塞回了宋惊鹊手中!
宋惊鹊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那本突然塞过来的、带着油墨香气的册子。
封面光滑的触感和草莓图案的视觉冲击让她难得地怔了一下。
“那正好!”
顾南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耍赖的宣告
“保镖证过期了是吧?没关系!咱们换个证!”他指着宋惊鹊手里那本草莓手册,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咧开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
“现在!立刻!马上!你就是我顾氏集团新设立的‘首席草莓品鉴师’!试用期……无限期!”
“……”
宋惊鹊低头看着手里那本强行塞进来的、封面印着巨大草莓的册子,再看看顾南浔那张写满了“我不管我就要这样”的脸,生平第一次,她那万年冰封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她的嘴角似乎极其短暂地、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顾总,”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无奈
“我不懂草莓种植。”
“不懂就学啊!”
顾南浔大手一挥,理直气壮
“这手册图文并茂,傻瓜都能看懂!再说了,”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得意
“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改西装绣草莓?为什么让你喝枸杞酒?为什么让你吃苹果派?那都是为了今天!为了给你这个‘品鉴师’打基础!这叫……岗位培训前置化!”
宋惊鹊:“……”
她看着顾南浔那副“我早有预谋”的得意样子,再看看手里这本画风清奇的手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