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崭新的菱花窗格,筛碎了午后的烈日,在金砖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空气里还浮着新漆、新木、新绸缎那股子混合的、略显生涩的气味,无声宣告着此间新主。
魏嬿婉刚从长春宫回来,朱漆门槛的影子还在脚后,心里盘算着要好好瞧瞧这座属于自己的宫殿,步子刚抬起——
“呵……”
一声带着笑意的低唤,慵懒又醇厚,毫无预兆地从正殿深处传来,像投入静水的小石子。
弘历斜倚在铺着明黄锦垫的紫檀宝座上,手里松松握着一卷书册,日光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了层金边,姿态闲适。
见到魏嬿婉回来他唇角勾起,随手将书卷一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字字句句浸着宠溺,尾音刻意拖长,掺进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
弘历哦?咱们大发神威的令嫔娘娘,可算是舍得回来了?
弘历朕上完朝就巴巴儿跑回来,就想着亲自陪你逛逛永寿宫。
弘历哪里知道娘娘请个安要这么久?
弘历话音未落,魏嬿婉脸上那点微怔已化作灿然笑容,阳光仿佛都聚拢在她弯起的眉眼间。
她甚至没回头招呼春婵,提着轻盈的裙摆,几步小跑着穿过光洁的明间,直奔宝座。
离弘历一步之遥,脚尖轻轻一踮,整个人便像归巢的雀儿,毫无顾忌地扑进了他早已张开的怀抱。
温软馨香撞了满怀,双臂紧紧环住弘历的脖颈,脸颊在他肩窝处满足地蹭了蹭。
魏嬿婉皇上。
她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映着光,纯粹是欢喜。
魏嬿婉甚么请安规矩,甚么新宫殿阁,都不及回来瞧见您。
魏嬿婉早知您等着,臣妾的心啊,生了翅膀也跟着日头飞回来了。
弘历被这结结实实的“投怀送抱”撞得胸腔微震,随即喉间溢出低沉愉悦的笑声。
有力的手臂稳稳圈住魏嬿婉,再自然不过地将她抱起,安置在自己腿上。
弘历小嘴儿抹了蜜?惯会哄朕。
魏嬿婉是真话,长春宫皇后娘娘的茶再好,也不及永寿宫有您等着。
他胸腔又是一阵闷笑,指节轻刮过她鼻尖。
弘历胆子不小,皇后训话也敢心不在焉。
魏嬿婉有您在,胆子自然就大了!
李玉屏着呼吸,盯着金砖地上一道细微的光斑。
殿角冰山散发着凉气,他却觉得后颈僵冷。
这永寿宫的恩宠,炽热得烫人。
弘历全然未觉角落的低气压。
抱着怀中温软,连日批阅奏折的滞重似乎都消散了。
他微微低头,唇几乎贴上她光洁的额角。
弘历不是说好了,带朕瞧瞧你的新家?
弘历朗声而笑,牵着魏嬿婉的手一起站了起来。
魏嬿婉应该是皇上带妾身好好瞧瞧。
弘历是该好好瞧瞧。从今儿起,这儿就是你的‘一方天地’了,说说,可有什么不合心意?趁朕在,给你拾掇。
魏嬿婉有您在的地方,哪有什么不合心意。
魏嬿婉您可比这永寿宫要紧多了……
弘历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低头,她依恋的侧颜就在眼前,那双清眸里映出的光,比满地金砖还暖,还亮。
弘历喉结动了动,手臂无声地收紧,将魏嬿婉更深地嵌入怀中。
所有无声的珍重,都在这收紧的臂弯里。
永寿宫的新漆味儿,似乎都被这无形的暖流浸染,悄然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