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教授……”李维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陈教授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过满是泥水的镜片,看到李维醒来,闪过一丝短暂的、劫后余生的激动,但瞬间又被巨大的悲痛和茫然淹没。“李维……你……你醒了……”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我们……我们出来了……但姒离她……巫鹞他……小赵……”他说不下去了,老泪混着雨水滚落。
李维的心沉了下去。巫鹞最后的残灵献祭,小赵被渊种寄生吞噬的惨状,如同冰冷的刀锋再次划过脑海。代价,太大了。
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环顾四周。
浑浊的江水在暴雨中翻腾,水位很高,几乎淹没了岸边的一切。他们所在的位置像是一处河滩,或者说,是曾经河滩的一部分。岸上,原本应是草地或道路的地方,此刻被浑浊的江水覆盖,只能看到一些较高的树木顽强地露出半截树冠,枝叶在狂风中疯狂摇曳。
而在浑浊江水的冲刷下,岸边的景象触目惊心。
大片大片的地面塌陷了!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形成狰狞的缺口和陡峭的泥壁!浑浊的江水正疯狂地倒灌进这些塌陷的缺口!缺口边缘,无数破碎的、带着泥土的巨大青铜构件裸露出来!有的扭曲如麻花,有的断裂成数截,有的半埋在泥泞中,只露出布满深绿锈迹和诡异纹路的局部。这些青铜构件上,依稀可见巨大鸟兽的浮雕、抽象的云雷纹、甚至还有断裂的、如同神树枝杈般的结构!
是神树地宫的残骸!
他们被那扭曲的空间通道抛了出来,落点正是金沙遗址附近,被暴雨和“墟”之异变引发的剧烈地质变动撕裂的江岸!曾经深埋地下的青铜神树遗迹,此刻正被浑浊的江水疯狂冲刷、侵蚀、瓦解!
李维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处巨大塌陷口边缘。
那里,浑浊的浪头正猛烈拍打着一块斜插入泥水中的、相对完好的巨大青铜板。青铜板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淤泥,但在雨水和浪花的冲刷下,部分区域露出了底下刻着的、巨大而古老的鸟篆文字!
雨水冲刷着泥泞,几个猩红刺目、带着无尽邪恶气息的大字,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神树……生……渊”!
正是镜泊深处那块被篡改的基座铭文的拓印!或者说,是封印核心崩毁时,其扭曲的意志在这片现世废墟上的投影烙印!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雨水更甚,瞬间攫住了李维的心脏。
“神树……生渊……”陈教授也看到了那几个字,他失神地喃喃着,抱着姒离的手臂剧烈颤抖,“难道……难道是真的?不是封印……是……源头?”巨大的认知冲击和目睹的末日景象,让这位老学者濒临崩溃。
就在这时!
“呃……”陈教授怀中的姒离,身体突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她仅存的右眼猛地睁开!
瞳孔深处,不再是旋转的星轨漩涡,而是一片混乱的、破碎的光影!仿佛无数断裂的时空碎片在她眼中疯狂闪烁!她沾满泥水和银红液体的嘴唇无声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流声。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却仿佛穿透了雨幕,穿透了空间,死死地“盯”着李维断臂伤口处紧握的噬渊之杖!
更准确地说,是盯着杖身顶端,神鸟图腾眉心那个缓缓旋转的暗金漩涡烙印!
一股微弱却无比急切的意念波动,如同垂死的求救信号,强行穿透了李维灵魂深处那冰冷的连接,狠狠刺入他的意识:
“血……脉……”
“呼……唤……”
“镜……中……”
“未……灭……”
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充满了极度的痛苦与一种抓住最后稻草的急迫!
血脉?呼唤?镜中?未灭?
李维瞬间如遭雷击!
巫鹞!
姒离在说巫鹞!他的血脉残灵并未彻底消亡?他被禁锢在……镜中?是那面崩碎的溯光之鉴?还是……这柄噬渊之杖内部那个暗金漩涡烙印?那漩涡的核心,正是黑暗吞噬与禁锢法则的具象!
“巫鹞……他……”李维嘶声开口,试图追问。
然而,姒离眼中的破碎光芒急速黯淡下去。强行传递出最后的意念似乎耗尽了她最后一点生机。她眼中的神采迅速涣散,身体最后一次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嗬气声,随即,头一歪,彻底瘫软在陈教授怀中。仅存的右眼,失去了最后的光泽,空洞地望向铅灰色的、暴雨倾盆的天空。左眼伤口处,那混合着银红的粘稠液体,流淌得更加汹涌,如同最后的血泪。
“姒离!姒离!”陈教授发出悲恸欲绝的呼喊,用力摇晃着怀中冰冷的身体,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雨,更大了。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姒离苍白的面容,冲刷着陈教授绝望的老泪,也冲刷着李维残破身躯上凝固的血痂和噬渊之杖冰冷的杖身。
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更多的青铜碎片和泥沙,冲击着岸边那块刻着“神树生渊”的青铜板。猩红的大字在雨水中显得更加刺眼、妖异。
李维呆立在冰冷的浊浪中,断臂处噬渊之杖传来的冰冷与剧痛,姒离临终传递的震撼信息,眼前崩塌的青铜废墟和猩红的邪恶铭文,还有怀中抱着逝者、失魂落魄的陈教授……
生路已现,却如同这暴雨中的江岸,步步泥泞,步步杀机。
巫鹞可能未灭,却被禁锢在更深的黑暗里。
而这柄噬渊之杖,是钥匙,也是囚笼。
更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噬主的凶刃。
他低头,看着杖身顶端那缓缓旋转、散发着不祥波动的暗金漩涡烙印。
漩涡深处,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无尽的黑暗,静静地回望着他。
————
消息
【剧本】《黑红》已完结,欢迎欣赏、指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