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典没在年轻猎户身上感觉到恶意,看着他远去的在繁茂枝叶遮挡住的身影,再想想自己昨天兜一天都走不出这片林子,还是抬脚跟上了那个人。
年轻猎户没走多远就停下了脚步,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才继续往前走。
两人行至一片溪流边休息,林间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声,树木长出翠绿色的新叶子,底下的溪水哗啦啦地流淌着,清澈见底。
年轻猎户把奄奄一息的野鸡用藤蔓捆好放在一边,到溪边就着流动的水冲洗手上的血迹。
封典也去到溪边用水打湿帕子,擦了擦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她眼角余光也见年轻猎户另一只袖子里的手没了手掌。
刹那间,一幅画面在她眼前闪过,在当初处死张拂林的房间里,族长依旧坐在主位上,样貌与她如今所见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也看见了大长老,周围只有零零散散两三个人,没有当初张拂林那次的人多。
底下跪着的人也从张拂林变成了身旁这个年轻猎户,右手放在一张小矮桌上,桌上有着一把铡刀。
画面一闪而过,一个名字浮上心头,张启山。
在联想到以前回想起的关于张家本家的零星画面,几乎是一瞬间,封典就明白了这个年轻猎户的身份——现任族长那个爱上外面猎户女儿且非她不可的儿子,也是族长怀着私心只砍下练了发丘指的那只手掌就逐出张家的那个人,更是那个以后在九门中大名鼎鼎的张启山的父亲。
对待自己的儿子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对待张拂林就那么急切地想要先斩后奏?
张家族长,呵呵。
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散落水面,泛起一片细碎的刺眼的光芒,封典垂眸,避开水面上的光,将帕子洗洗干净,拧干收好。
稍作歇息,两个人继续赶路。
这片地方算得上山中深处了,平时少有人烟,年轻猎户是为了补贴家当,且自个儿当初练出的身手还不错,才隔一段时间就进这里打猎的。
这里早些年有过些野兽吃人的传闻,附近也不是只有这么一座山林,故而人少有涉足,野兽草药什么的自然丰富。
年轻猎户靠着这片山林,生活过得倒也小有富足。
昨日天还没亮,他就进山了,先是检查了那些陷阱里面有没有猎物,有就把猎物取走再重新布置好陷阱,没有就继续等待猎物。
年轻猎户奔波一夜,除了腰间挂着的小竹篓里放了几株药草,也就在半路上碰见了这么只野鸡。
顺着路走可以碰见那间用来临时休息的小木屋里,刚打算去到那里歇息一下,他就看到了不远处被踩踏在地上的几片叶子。
叶子上有被反复踩踏过的痕迹,像是有人迷路了而在这片地方反复徘徊,绿色的汁液顺着破裂的口子流出,沿着地形蜿蜒而下,正好与手中野鸡滴落的鲜血混合在一起。
小木屋的门被推开,他循声望去,是一个蒙着半张脸的年轻女子,头发束成一个高马尾,乌黑的头发里夹杂着几缕突兀的雪白,眉眼间一片倦怠冷然,身形高挑纤细,衣着干练,手上拎着个小包袱。
只一眼,年轻猎户就判断出眼前这个女子是那个家族的人。
无他,这种身形气质实在是与那个家族的人如出一致。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年轻猎户听着身后人不远不近的脚步声,难得恍神想起了以前,自己当年是一个张姓大家族的人,为了脱离家族和心爱之人在一起,按族规砍去了那只练了发丘指的手掌,草草止住血就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张家。
明明那只手还在痛,额头上汗水直冒,可他难得的感到了一身轻松。
自己的身份其实算得上不错,是家中族长的儿子,父亲从没有亏待过自己一丝一毫。
循规蹈矩的生活,刻苦训练的汗水,家族守护的秘密,这一切让他知道自己不出意外的话,也会走上和家族其他人一样的道路。
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一次任务,他偶然结识了山下猎户的女儿,她热情开朗,和他总是有很多话可以说。
有她在,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和死气沉沉的家族完全不一样,他的目光不可抑制地追寻的这个人的一举一动,眼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偏执。
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走着走着,前面的人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边指着一颗歪歪扭扭的树一边扭过头来看他,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
可他一点也没听见,一切声音远去,只看见眼前人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睛眼中满是他的身影。
就在这一刻,他一时冲动,就对心上人表明了自己的心意,眼前的女子似是被惊住了,半天没有说话。
他有些后悔,刚想说些什么话来弥补时,一双柔软的手牵住了自己的手,她脸上泛起两朵红云,声音轻轻的,“我也是。”
这一刻,心跳声雷如贯耳,他也下定决心离开家族,不管用什么办法。
要是能够活着出来,他就来找她。
毕竟自己的父亲不止一个儿女,可自己的心上人只有一个。
后来,父亲到底对他心有不忍,只是断了那只练了家族本领的手掌就放他离开了。
出来后,心爱之人也没嫌弃自己,很快就与自己成了家。
如今她腹中正孕育着他们的骨肉,想起那个在妻子腹中闹腾的小生命,他的眉眼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也不知道两天没在,她们有没有想自己。
只是不知道身后这个张家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树林里,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寻自己?
不过看她这副样子,不像是过来寻人的,像是路过的。
希望她真的是路过的。
年轻猎户掩下眼眸,收回心神,专心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