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诸葛八卦村深处,青石板路被清晨的雨水洗得发亮,倒映着白墙黛瓦和连绵的红绸。
今日诸葛家麒麟儿大婚,沉寂的古村仿佛被注入了沸腾的活气。
空气里弥漫着水汽、草木清香,还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炁机流转——那是各家异人带来的贺礼与手段。
诸葛青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面如冠玉,狐狸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站在挂着巨大红绸“囍”字的古老祠堂前,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精准地落在祠堂入口处那两个小小的身影上,笑意更深了几分。
“来了来了!花童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热闹的声浪陡然拔高了一个调子,无数道目光齐刷刷聚焦过去。
乐乐,穿着精致的红缎镶金边小旗袍,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圆溜溜的小揪揪,各簪着一朵颤巍巍的绒花。
她小短腿迈得飞快,一手拎着个几乎有她半人高的、编织精巧的藤编花篮,另一只手还不忘朝两边围观的人群热情挥舞,小脸蛋兴奋得红扑扑,奶声奶气地喊着:“新娘子!新娘子美美!”
她身后一步之遥,小木头穿着同色系的小马褂,领口袖口滚着细致的金边,小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沉静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亮。
他稳稳地托着一个铺着红丝绒的托盘,上面静静卧着一对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的铂金婚戒。
步伐沉稳,竟隐隐透出几分他爹王也平日那万事不萦于怀的风范。
乐乐的花童之路,堪称一场异术博览会。刚迈过祠堂高高的门槛——
“乐乐,看球儿叔!”王震球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指尖迸出一串七彩流光、叮咚作响的泡泡,精准地飘向乐乐的花篮。
泡泡一触到篮中花瓣,便无声炸开,化作星星点点的光屑洒落,引得乐乐“哇”地一声惊叹,大眼睛亮晶晶。
“小乐乐,接住咯!”风星潼的声音带着笑意,他身边漂浮的灵“大青蛇”虚影尾巴尖轻轻一甩,一道柔和的风卷起几片沾着露珠的娇艳玫瑰花瓣,打着旋儿,轻巧地落入乐乐的花篮。
花瓣落入篮中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微微舒展,散发出更浓郁的芬芳。
“嘿!小宝贝儿!”藏龙庞大的身躯灵活地一闪,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裹着金纸、散发着奇异甜香的方糖,手指一弹,那糖块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噗”地落在乐乐花篮的中央。
糖块落定,竟无风自动地旋转起来,表面流转着细密的炁纹。
乐乐的小嘴已经张成了“O”型,花篮里的花瓣上方,悬浮着流光溢彩的泡泡屑、沾着风露的玫瑰、旋转的金糖……
她简直像捧着一个会发光、会唱歌、会散发甜香的小型异术博物馆!
小丫头乐疯了,走一步蹦一下,花篮也跟着她欢快的节奏左摇右晃,里面的“异术展品”叮当作响,引得周围善意的笑声此起彼伏。
相比之下,小木头的路线就“清净”得多。他目不斜视,只专注于手中的托盘。
一个身材魁梧、穿着练功服的大汉,似乎是横练一脉的好手,瞅准小木头经过的时机,蒲扇般的大手带着试探性的劲风,看似随意地拍向小木头的肩膀,嘴里还哈哈笑着:“小子,下盘挺稳啊!”
那手掌离肩膀还有寸许,一股极其微弱却柔韧无比的无形气流瞬间在小木头肩头形成,如同最滑腻的丝绸,让那只带着力道的大手一滑,拍了个空。
大汉一愣,脸上掠过一丝惊异。小木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稳稳托着戒指继续前行。
另一位穿着考究唐装、气息内敛的老者,在小木头经过时,看似不经意地屈指一弹,一缕极其隐晦、如针尖般的炁束悄无声息地射向小木头托盘的边缘,显然是存了考校之心。
那炁束甫一触及托盘边缘的红丝绒,便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散无踪。
老者浑浊的眼眸里精光一闪,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看着小木头小小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终于,两个小花童走到了祠堂天井中央,站在了满面笑容的新郎诸葛青,和盖着红盖头、身姿窈窕的新娘傅蓉面前。
主婚的诸葛家老族长捋着白须,笑容可掬地朗声道:“请花童呈上信物!”
乐乐立刻像接到冲锋号令的小战士,高高举起她那沉甸甸、流光溢彩的花篮,奶声奶气地喊道:“花花!给新娘子!美美!”
她努力踮起脚,想把花篮塞到傅蓉手里,那认真的小模样惹得傅蓉藏在盖头下的肩膀微微耸动,显然在忍笑。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到了小木头手中的托盘上。按照流程,他需要将托盘稳稳举起,方便新郎拿起戒指。
小木头却没有动。
他那双沉静的眼睛,先是看了看托盘里静静躺着的两枚戒指,又抬起小脸,平静地扫过诸葛青含笑的脸,最后,目光落在傅蓉垂在身侧、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小小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连诸葛青眼中都掠过一丝疑惑时,小木头动了。
他伸出肉乎乎、带着婴儿肥的右手食指,极其缓慢而稳定地,悬停在托盘中那枚明显属于新娘的、镶嵌着钻石的婚戒上方约一寸之处。
指尖,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青色气流悄然溢出,如同最灵巧的丝线,轻柔地缠绕上戒指的内圈。
下一刻,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那枚婚戒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轻盈地、稳稳地悬浮了起来。
戒指下方,那缕淡青色的风绳,纤细却无比坚韧,另一端连接着小木头小小的指尖。
全场瞬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只有古祠堂梁间燕子归巢的啁啾,显得格外清晰。
小木头的小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黑眸专注得惊人。
他微微偏了偏小脑袋,像是在进行最精密的校准。然后,那悬停在空中的戒指,动了。
它沿着一条绝对平直、没有丝毫颤抖的轨迹,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不疾不徐地飘向傅蓉垂在身侧的左手。
戒指内圈精准地对准了傅蓉的无名指指根,然后,在所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中,它稳稳地、轻柔地,套了上去。
“哗——!”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祠堂爆发出雷鸣般的惊叹和掌声。
“我的天!风绳控物!这精准度!”
“他才多大?这控制力绝了!”
“不愧是王道长家的孩子,果然妖孽啊!”
诸葛青看着傅蓉手上那枚被风绳“空投”成功的戒指,再看看旁边一脸“基操勿六”淡定表情的小木头,狐狸眼都瞪圆了:“小砸,今天是你青叔大喜的日子,你怎么抢我的风头,你怎么敢的。”
傅蓉藏在盖头下的脸都快笑抽了:“小木头,别听他的,婶婶护你。”
小木头这才收回手指,指尖的风绳无声消散。他依旧没什么表示,只是伸出小手,将托盘里剩下的那枚男戒往诸葛青的方向推了推,意思很明确:你的,自己拿。
这反差萌再次引爆了全场的笑声。
婚宴设在诸葛家精心打理的后花园。
流水席沿着蜿蜒的水系铺开,精致的江南菜色香气四溢,但此刻许多人的心思显然不在美食上。
“老王!”王震球端着酒杯,不知何时就凑到了正给乐乐剥虾的王也身边,挤眉弄眼,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不住兴奋,“跟你商量个事儿呗?我家有个小侄女,水灵着呢!性子也乖巧!你看……跟咱小木头定个娃娃亲怎么样?资源、功法,都好说!”
王也刚把剥好的虾仁塞进乐乐嗷嗷待哺的小嘴里,闻言眼皮都没抬,慢悠悠道:“球儿啊,你喝的是喜酒,不是孟婆汤,醒醒神儿。”
话音刚落,另一道身影也端着酒杯过来了。是一个小门派的后起之秀。
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目光却精准地落在正挥舞着筷子试图夹一块糯米藕、小脸上沾着米粒的乐乐身上。
“王道长,”他的声音温和有礼,手腕一翻,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通体莹白、水头极好的羊脂玉镯子,玉质温润,一看就非凡品,“我家老婆,成天念叨着想要个乐乐这样活泼可爱的女儿。你看,这镯子就当是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如何?”他口中的“儿子”,自然指的是他那个还在襁褓里的儿子。
王也看着那价值不菲的玉镯,再看看自家闺女没心没肺、吃得满脸米粒的憨样,嘴角抽了抽:“兄弟,你这礼……太早了点儿吧?乐乐连筷子都还使不利索呢。”
乐乐似乎听懂了有人在夸她,立刻扬起沾着糖醋汁的小脸,冲着那人绽放出一个大大的、无齿的灿烂笑容,脆生生喊:“吃藕藕!”
小木头则隐约听懂了这些人的意思,妹控属性显现,捕捉痕迹地挡在乐乐面前,警惕地看着那个拿着镯子不怀好意的人。
“王道长,我家小子今年五岁,根骨上佳,和乐乐小姐年岁也相当……”
“王兄,令郎天资卓绝,我术字门正缺此等良才美质,若肯入门墙,必倾囊相授!”
“王也!别听他们的!我东北出马仙一脉最实在!小木头过来,保证仙家护佑,灵药管够!”
一时间,王也和小木头、乐乐坐的这张桌子,成了热闹的“招商洽谈会”。
各家代表轮番上阵,有推销自家适龄儿童的,有展示门派资源想收徒的,言辞恳切,条件诱人。
乐乐被各种糖果点心和新奇小玩意儿哄得咯咯直笑,来者不拒,社交悍匪本色尽显。
小木头则端坐在儿童座椅里,慢条斯理地吃着王也夹到他碗里的清蒸鱼腩,对那些围绕他的“报价”置若罔闻,唯有听到有关乐乐的事情,才抬头多看几眼,状似威胁。
王也感觉自己像误入了人贩子集市的家长,脑瓜子嗡嗡的。
他一边机械地给两个孩子布菜、擦嘴,一边用他那标志性的慵懒京腔应付着:“啊,挺好挺好……嗯,再说再说……哎哟,您太客气了,孩子还小,不急不急……”
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这喜酒,喝得比打十个诸葛青还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