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

乐乐和小木头上高中了。

　　王也的一隅茶馆不知何时变成了孩子们聚会玩耍的地方。

　　不过本来就是王也建来用于消遣的地方，孩子们来玩，除了吵一点，还格外有趣。

　　王也属于那种没有什么童年的人，因此对于孩子们吵吵囔囔的日常，还挺喜欢。

　　这个年纪，笑笑又到了事业上升期，每天从早忙到晚，东出差西出差，只留王也在家管一大摊子事，偶尔打电话过来问问两个孩子。

　　怎么有点想念自家老婆诡异的厨艺了呢，王也嘬嘬牙花子。

　　此时的一隅茶馆，超乎寻常地热闹。

　　王慕林坐在窗边老位置，面前摊着本高等物理习题集，钢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留下一串串精确得如同印刷体的算式。

　　他垂着眼，长而直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十七岁的少年，沉静得像是茶馆角落里那尊落了薄灰的老铜香炉。

　　张禾禾半个身子几乎要趴到桌面上，精心扎起的丸子头随着她的动作活泼地晃悠。

　　她托着腮，那双继承了夏禾的、仿佛盛着蜜糖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锁在王慕林线条清晰的侧脸上。

　　这丫头上初中的时候干的都是强买强卖的活儿，这几年不知怎么地，开始来软的了。

　　“慕林哥——”那声音拖得又软又长，带着点糖丝儿般的甜腻，“喏，尝尝嘛！我起了个大早做的爱心便当哦！溏心蛋，还有你最喜欢的清炒虾仁！”

　　她献宝似的推过去一个粉嫩嫩的便当盒，盖子打开，食物的香气混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强势地入侵着王慕林笔尖下那个由公式构筑的理性世界。

　　王慕林笔下不停，只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张禾禾同学，现在是上午十点零七分。距离午餐时间还有一小时五十三分钟。另外，物理作业第三章的习题，你似乎还欠着十九道。”

　　“哎呀！慕林哥你真扫兴！”张禾禾美眸一立，差点捏不住软软的嗓音了，赶紧咳咳一声，手指固执地戳了戳便当盒边缘，“补充能量不分时间！再说了，人家辛苦做的嘛……”

　　她锲而不舍地把盒子又往前推了半寸。

　　茶馆的另一角，乐乐和诸葛桐脑袋凑在一起，对着摊开在矮几上的数学练习册愁眉苦脸。

　　乐乐咬着笔杆，眉头拧成了麻花：“完了完了，这个函数图像怎么画啊？老班明天肯定要抽我上黑板！”

　　诸葛桐那张继承了诸葛青所有精致优势的脸蛋上，此刻也写满了“我太难了”。

　　要说诸葛青是只老狐狸，诸葛桐就是小狐狸，不过中和了傅蓉的性格，诸葛桐本应该精明的眼神里却满是诚恳。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柔软的、泛着点青蓝色的短发：“啧，这破题……乐乐姐，要不……我用奇门试试？帮你算个大概走势？”

　　乐乐眼睛瞬间亮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靠谱！阿桐你太够意思了！快！搞起来！”

　　诸葛桐深吸一口气，指尖在矮几下方极隐蔽地掐了个诀。

　　微弱的、常人难以察觉的炁流在他掌心流转，一个只有他和乐乐能勉强感知到的微型奇门局在矮几上方悄然展开。

　　他闭目凝神，嘴里念念有词，试图用奇门遁甲推演函数图像的走向。

　　“乾位……坤转离……嗯，这里应该是个拐点……然后……”

　　他手指虚引，一缕极细的白色炁流如同无形的粉笔，开始在练习册的坐标轴上缓缓勾勒。

　　乐乐屏住呼吸，满眼期待。

　　然而，就在那道炁流即将完成一个关键转折点时，诸葛桐脸色忽然一变，像是算岔了气：“糟！兑位错了！离火太……”

　　话音未落，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

　　那道纤细的炁流骤然失控，猛地膨胀、炸开。

　　一股浓烈呛鼻的白色粉末凭空爆出，如同一个劣质的烟雾弹，瞬间糊了乐乐和诸葛桐满头满脸。

　　粉末弥漫开来，像下了一场微型暴风雪，连带着旁边几桌的茶杯都蒙上了一层白霜。

　　“咳咳咳！阿桐！我的眼睛！”乐乐捂着脸，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和控诉。

　　“呸呸呸！失误！纯属失误！”

　　诸葛桐一边狼狈地吐着嘴里的粉末，一边手忙脚乱地想挥散这团“学术事故”的产物。

　　紧接着，茶馆门口厚重的棉布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张楚岚一手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手拎着袋水果，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他脸上挂着标志性的、有点痞又有点无奈的笑：“哟！老王！今儿个够热闹啊！嚯！谁家面粉厂炸了？”

　　他怀里的男孩，小名小鸟，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屋里弥漫的“白雾”和咳嗽的哥哥姐姐。

　　几乎是前后脚，一个挺拔的身影也走了进来。

　　陆琳穿着熨帖的衬衫，气质依旧清冷，只是眉宇间那点经年不化的郁色，在看到角落那个埋头苦吃的熟悉身影时，瞬间被一种近乎虔诚的柔和取代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他视线的尽头，冯宝宝正坐在靠墙的小桌边，对茶馆里鸡飞狗跳的混乱充耳不闻。

　　她面前已经堆了好几个空的小点心碟子，此刻正捧着一碗王也特供的、加了双份花生碎的红糖冰粉，吸溜得正欢。

　　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扎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眼神一如既往地清澈又茫然。

　　陆琳径直走了过去，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默默地将保温桶放在冯宝宝手边，拧开盖子。

　　一股浓油赤酱特有的、酸甜诱人的肉香顿时霸道地飘散出来，瞬间压过了空气里的粉笔灰味。

　　“宝宝，”陆琳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新做的糖醋排骨，用的是你上次说好的那种肋排。”

　　冯宝宝吸溜冰粉的动作停了一瞬。她慢吞吞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看保温桶里色泽红亮、裹着浓郁酱汁的排骨，又看了看陆琳那张写满期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