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手机铃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卧室的宁静。
林笑笑几乎是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电话那头是母亲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声音：“笑笑……你爸……你爸他……突然晕倒了，叫不醒……救护车……医院……”
后面的话林笑笑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里嗡嗡作响，手脚冰凉。父亲的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妈，别慌，我马上回去！”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按住了肩膀。
王也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那双总是带着睡意的眼睛此刻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蓄满了风暴的深海，沉静得可怕。
“别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慌乱的稳定力量。
他迅速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慵懒。
“穿厚点，外面冷。我开车。”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拿起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点击。
林笑笑脑子里一片空白，机械地套上衣服，看着王也站在窗边，压低了声音，用她从未听过的、一种近乎命令式的、条理清晰到冷酷的语气在通话：“……对，S省人民医院，心内科，林建国……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半小时内看到协和心外的刘教授、阜外介入的李主任，带着他们最好的团队出现在病房……设备？需要什么设备立刻从最近的顶尖医院调，费用不是问题……直升机航线给我批下来，备用……”
“走。”王也挂断最后一个电话，转身，抓起车钥匙和一件厚外套，将外套不由分说地裹在林笑笑身上，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却又无比小心地避开了她颤抖的身体。
他揽住她的肩膀，半扶半抱着她，迅速而沉稳地下了楼。
车轮碾过深夜寂静的街道，速度极快却异常平稳。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导航冰冷的电子音和林笑笑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王也紧握着方向盘，目光锐利地穿透前方的黑暗，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平日里那副懒散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沉凝如铁的专注。
抵达老家医院时，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急诊大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母亲扑上来，哭得几乎瘫软。
父亲已经被推进了ICU，初步诊断为急性广泛前壁心肌梗死，情况极其凶险，随时可能发生室颤、心源性休克。
医生面色凝重地交代着病情，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林笑笑心上。
“专家已经在路上了，最快的一批乘直升机过来，大概一小时后到。”
王也的声音平静无波，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坚冰，瞬间让慌乱的母亲和林笑笑都怔住了片刻。
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岳母，“妈，您和笑笑先坐下缓缓，我去外面透透气。”
他的目光扫过ICU紧闭的大门，眼神深不见底。
林笑笑看着丈夫走向走廊尽头的吸烟区，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王也确实走到了吸烟区，但他并没有点烟。
他只是靠在那冰冷的、贴着禁烟标志的墙壁上，微微阖上了眼睛。走廊里人来人往，家属的啜泣、护士匆忙的脚步声、仪器隐约的滴答声……构成一幅绝望而混乱的背景板。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男人，他仿佛融入了墙壁的阴影里，气息微弱得如同不存在。
然而，在他阖上双眼的瞬间，一股精纯到极致、温和得如同春日暖阳的气息，从他体内悄然弥散开来。
这气息无形无质，超越了物理的阻隔，如同最轻柔的流水，无声无息地渗透进ICU厚重的金属门，精准地找到了病床上那位被各种仪器管线缠绕、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的老人。
这股“炁”，在王也强大而精密的操控下，温和而坚定地包裹住老人那颗受损严重、狂乱挣扎的心脏。
它并非强行干预，而是如同最温柔的支撑，护住那脆弱的心脉，梳理着紊乱的电信号，小心翼翼地抚平心肌因缺血缺氧而产生的剧烈痉挛和坏死边缘的躁动。
它更像是一层无形的、充满生机的温床，最大限度地维持着心脏最基础也最关键的泵血功能，为那即将枯竭的生命力强行注入一股稳定的暖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第一缕真正的晨光刺破灰蒙蒙的天空时，一阵急促却不失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几位风尘仆仆、气质迥然却都带着强大专业气场的老者，在王也助理的引领下，快步走向ICU。为首的正是协和心外的刘教授。
“病人情况？”刘教授一边迅速穿上无菌服，一边简洁地问守在门口的本地主任。
本地主任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刘老，情况……很奇怪。刚送来时指标非常糟糕，大面积心梗，心衰指标爆表，我们预估撑不过两小时。但是……就在大概一个小时前，病人的生命体征突然出现了明显的稳定迹象！心率虽然还快，但变得有规律了，血压回升并稳定在一个可以接受的临界值，血氧也上来了。最不可思议的是，心电图显示梗死区域的边缘，似乎……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超出我们预期的电活动？像是……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稳住了，给后续治疗争取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窗口期！”
他顿了顿，语气充满了惊叹，“老爷子这身体素质……或者说这求生意志，简直是个奇迹！”
刘教授脚步不停，眼神锐利：“意志力固然重要，但心脏本身在这种打击下能自发稳定到这个程度，确实罕见。”
他没有再多说，迅速进入了ICU。
王也此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林笑笑身边，依旧是那副有些疲惫、带着熬夜痕迹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在走廊尽头“透气”的人从未离开过。
他轻轻揽住妻子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声音带着安抚的低哑：“专家到了，别怕。”
林笑笑浑身冰冷，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ICU那扇门上。
她根本没注意到王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心思去想他刚才去了哪里。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父亲那悬于一线的生命和刚才本地医生那句“奇迹”般的描述占据了。
几个小时后，ICU的门再次打开。
刘教授为首的专家团队走了出来，虽然难掩疲惫，但眉宇间都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职业性的振奋。
“手术很及时，介入很成功，疏通了堵塞的主干血管。”
刘教授摘下口罩，看向林笑笑母女，语气沉稳有力，“老爷子能挺过来，堪称奇迹。送来时的状态，按常理推断，预后会非常差，即使手术成功，也可能伴随严重的心衰和不可逆损伤。但现在，”
他眼中闪过一丝专业性的惊叹，“得益于他自身在术前那段时间心脏功能异常顽强的‘稳定’，为我们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和最佳的手术基础。目前生命体征平稳，心功能受损程度比预想的要轻得多！后续只要精心护理和康复，恢复的希望非常大！”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医生！谢谢……”林母喜极而泣，语无伦次地鞠躬。
林笑笑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松开，巨大的疲惫和狂喜同时涌上，腿一软，差点栽倒，被王也稳稳地扶住。
她靠在丈夫坚实的胸膛上，泪水终于决堤般汹涌而出，是后怕，是庆幸，是劫后余生的虚脱。
她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向ICU那扇小小的观察窗。父亲安静地躺在里面，身上插满了管子，但监护仪上那些跳动的数字和曲线，已经不再是令人绝望的深渊。
然后，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窗玻璃的倒影——倒影里，王也正沉默地站在她身后，一手稳稳地扶着她，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
他的眼神，透过玻璃，平静地落在病床上的老人身上。
林笑笑的心猛地一跳。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乱的思绪：父亲术前那“奇迹”般的稳定，那被专家惊叹的“顽强求生意志”和“身体素质”，那为手术争取到的“完美窗口期”……真的只是“奇迹”吗？
她想起了王也昨夜在车里那通雷霆万钧的电话，想起了他到达医院后，那个在走廊尽头短暂消失的“透气”时间点……还有此刻，他眼中那份过于平静、过于笃定的光芒。
所有的线索，那些关于“魔术”、“巧合”、“手眼协调”的旧日疑云，以及女儿乐乐脱口而出的那个字——“炁”——在这一刻，被眼前父亲“奇迹”般的生还，被王也那双沉静的眼眸，无比清晰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呼之欲出的真相。
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王也扶着她肩膀的手背上。她猛地转过身，紧紧抱住了他，把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淡淡烟草味和消毒水气息的怀抱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这一次的眼泪，不再仅仅是后怕和庆幸。
那是一种洞悉了最深沉的守护秘密后的、排山倒海般的震动和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感激。
她知道，她或许永远无法真正理解那个“炁”的世界，但她此刻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那个世界、来自她身边这个男人，那份无声无息、却足以逆转生死的、沉甸甸的爱。
王也的身体在她突然的拥抱下微微一僵，随即，他抬起那只插在裤兜里的手，缓缓地、极其温柔地环住了她颤抖的脊背，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抚，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目光依旧平静地投向ICU的观察窗，投向那个正在沉睡中恢复生机的老人。
窗外，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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