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瞳孔剧烈收缩,解剖刀当啷坠地。金属器械与瓷砖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解剖室里炸开,惊得他后颈寒毛直立。父亲鬓角的白发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那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竟与记忆里葬礼上的寿衣轮廓重合。冷藏柜的冷气突然轰鸣,将父亲那句“欢迎回家,我的孩子”搅成细碎的冰碴,顺着他的脊椎滑入尾椎。
“您不是......”喉间泛起铁锈味,林深后退时撞上器械台,金属托盘应声落地。叮叮当当的声响中,父亲弯腰捡起镊子,指节轻叩他胸前的工作牌。老人浑浊的眼珠里流转着某种陌生的情绪,像是悲悯,又像是审视:“阿深,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老法医楼玩的镜面游戏吗?”镊子尖端挑起解剖服衣领,露出他锁骨下方暗红的胎记——与今早第七具尸体的致命伤口位置分毫不差。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七岁那年,父亲带着他钻进废弃的法医楼。月光穿过积灰的玻璃,在解剖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父亲将两面镜子呈直角摆放,当林深把手指探入镜面交界处时,无数个“自己”突然从虚空中伸出手,密密麻麻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皮肤。“镜子不会说谎。”父亲当时这样说,“但照镜子的人会。”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宋辞发来的定位消息跳成鲜红的“已读”。林深刚要抬手查看,父亲突然按住他的手,掌心温度灼人:“城西码头的事,别去。”老人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腕骨,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话音未落,走廊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像是有人拖着什么在瓷砖地面上划过。林深冲出门时,只看见白大褂下摆消失在安全通道拐角,拐角墙面新喷的荧光漆在黑暗中幽幽发亮:“小心双面镜。”
解剖室的玻璃幕墙倒映着父亲整理器械的背影,林深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警校档案室的发现。泛黄的旧报纸里夹着一张二十年前的现场照片,照片中某个戴鸭舌帽的模糊身影,竟与此刻父亲的肩线完美重合。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正是自己出生的那一天。
冷藏柜的柜门不知何时打开,冷气裹挟着尸臭扑面而来。第七具尸体的眼睑突然颤动,灰白的眼白浮现出细密的血字:**“他在骗你。”**林深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了解剖台。父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握着一把解剖刀,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阿深,该做选择了。”
走廊尽头传来宋辞的口哨声,混着父亲哼起的童谣在空荡的走廊回荡。那是林深童年最熟悉的旋律,此刻却让他胃部翻涌。林深摸向口袋里的证物袋,那里躺着从尸体牙缝取出的半枚纽扣——和父亲中山装上的残缺纹路,严丝合缝。
“当年那场车祸,是你安排的?”林深的声音在颤抖。父亲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为了保护你。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会带来灾难。”老人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现在,一切都失控了。那些人,他们不会放过我们......”
突然,整栋楼的灯光熄灭。黑暗中,林深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父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记住,镜子里的不一定是真相。”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林深只看到满地狼藉的解剖室,父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而解剖台上,第七具尸体的嘴角,正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林深握紧了口袋里的证物袋,转身冲向走廊。他知道,城西码头的真相,父亲的秘密,还有宋辞那神秘的身份,所有的谜团都将在那里解开。只是,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他是否还能承受得住?
推开安全通道的铁门,潮湿的夜风裹挟着海水的腥味扑面而来。林深抬头望向夜空,阴云密布,没有一丝星光。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宋辞发来最后一条消息:“我在码头等你,这次,别让镜子骗了你。”
林深深吸一口气,朝着黑暗深处走去。他知道,自己即将踏入一个比想象中更可怕的深渊,但为了真相,他别无选择。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林深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与记忆中那个在老法医楼玩镜面游戏的小男孩的影子,渐渐重叠在一起。而在他身后,解剖室的玻璃幕墙突然发出一声脆响,无数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开来,仿佛预示着某个尘封已久的秘密,即将彻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