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半个月,格桑梅朵的伤势好了个七八分,按她自己的说法是已经可以正常工作,但无论是穆普奇,贵鬼,还是教皇都坚持让她多休息一段时间,只不过耐不住她的执意请求,她还是回岗了。有条不紊的脚步声从室女宫门外传来。“莱昂尼。”格桑梅朵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大人,已经没问题了吗?”来者声线依然和格桑梅朵所熟知的那般柔和,平缓,以至于显得诡异,面具下的眉头微蹙,她点了点头,算作回应。“那么,现在还需要和以前一样闭着眼睛吗?”突如其来的,近乎挑衅的话,在重伤中彻底失明的格桑梅朵顿了顿,没有回应她,莱昂尼似是没了兴趣,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缓慢地,消失在室女宫中。
感受到莱昂尼的离去,格桑梅朵依然静默着,室女宫静得出奇,如果是七年前,或者更久前,这里应当是有卓玛和次仁无处不在的,或笑,或哭,或发问的声音的,但现在都没有,只有寂静。她想起莎尔娜说过的,艾欧里亚的灵魂突然人间蒸发的事情,不安如火一般烧着她的心脏— —沙加,曾经的室女座黄金圣斗士沙加,他的灵魂不在冰地狱,也不在室女宫,会在哪呢?
到了夜晚,依旧是寂静,自从她和贵鬼回圣域后,圣域就进入戒严状态,所有在圣域的圣斗士无故不得离开圣域,所有在外驻守的圣斗士无故不得离岗— —但诡异的是,这段时间内堤福俄斯一方没有任何举动,连鹰身女妖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艾玛和扶珠特执意留在圣域,教皇也只是象征性地警告几句,就没有再管。
几乎是微不可察的小宇宙突然入侵到各宫,以及女神殿前,格桑梅朵条件反射般地爆发,肃杀的,咄咄逼人的小宇宙海潮似的压向突袭室女宫的来客,而来者也不堪示弱,躲避开,又奋起反击。直到两个小宇宙互相碰撞,格桑梅朵心头一震,那感觉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与自己相处了七年之久的恩师,是本不该如此这般回归的,室女宫曾经的主人,沙加。“沙加!你……”不,不对。分神间,滔天的恶意似是要将她压倒。这不是沙加。“你是谁?为什么占领沙加的身体!”
阴恻恻的,不屑的笑声刺痛着她的耳膜。“我?我就是沙加。格桑梅朵哟,”沙加那双湖蓝的眼睛流露出悲悯与讥讽,“我是来取你的性命的,走吧,一起下冰地狱吧,和以前一样,我们还会是师徒的。”话虽如此,但他拿着念珠的手,抬起来时却在发抖。
“沙加,你背叛雅典娜了吗?”格桑梅朵难以置信,作出防御姿势,她的恩师,她的引路人,她的榜样,此刻却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对着自己拿起念珠,对着自己挥拳,以敌人的身份。“雅典娜?不,堤福俄斯大人才……唔啊啊……”话音未落,沙加骤然弯腰,肉眼不可见的电流在他身上乱蹿,尽管不愿,格桑梅朵依然出击。“天空霸邪,魑魅魍魉!”
室女宫逐渐被深渊染成无尽的黑暗,从这黑暗中钻出无数的,张牙舞爪的鬼魂,它们一窝蜂地扑在沙加身上,啃噬他裸露在外的肉体。金光闪过,黑暗褪去,鬼魂哀嚎着消散。“对我使用我曾教过你的招数吗?你果然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啊。”格桑梅朵冷笑,绿色与黄色的光芒聚集在她的手心,逐渐变大,大得将室女宫整个笼罩。
“你不会以为过去了二十二年,我还是只会莽撞行事的愣头青吧?尝尝这招吧,极·六道轮回!”此时,电流已经彻底离开沙加的身体,他同样摆出攻击的架势。“天魔降伏!”
东方天庭,西天神佛,二十四诸天,天堂……各种景象出现在沙加身旁,而他的双手捧在胸前,光束直击格桑梅朵。光芒对撞的同时,沙加的身体瘫倒在地。而格桑梅朵,她的面具碎开,旧伤口裂出血液,顺着她的脊背流下,擦去嘴角的血丝,她抬着腿到沙加的身体面前,抬指,细小的光束刺入他的额头。
瞬间,无尽的,令人窒息的,压抑的黑暗压来,伴随着的,是刺耳的,模糊的,空灵的声音,祂嗤笑着,“跟自己曾经的后辈,友人战斗,是什么感受呢?令人期待啊。”沙加的灵魂被狠狠掷在地上,电流顺着丝线贯穿他的全身,他死死咬着牙关,瞪大眼睛,似是察觉到格桑梅朵的窥探,他张着嘴,一字一顿。
“堤,福,俄,斯……”
格桑梅朵感觉那电流转移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寒意直逼她的脊骨— —居然真的是堤福俄斯吗?玩弄死者的灵魂,亵渎死者的忠诚,可耻,可恨。感受到其他宫里小宇宙相互碰撞的,激烈的打斗,她开启心电感应“各位,砍断他们头上的丝线!”一时间,其他宫的,那些熟悉的入侵者,他们的小宇宙或衰弱,或消失,只有室女宫,入侵者的小宇宙没有衰弱,也没有消失。
躺在地上的沙加猛地睁眼,暴起,拳头将要落在格桑梅朵身上时被她接住,紧接着,格桑梅朵又是一拳,将他击飞,狠狠撞在柱子上。“格桑梅朵……”短暂的,沙加恢复了神智,“头……丝线……不……砍下来……我的头……呃啊啊……”
电流又一次贯穿他的全身,只不过,这次格桑梅朵眼疾手快,一阵手风,丝线应声而断。“我知道!”格桑梅朵近乎嘶吼,而此刻,沙加如断线风筝般,再一次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你呀……让你……砍头啊……”沙加口鼻流血,笑着,叹着。“丝线操控灵魂……砍头……好歹有个痛快啊……”
胸口像被撕开,痛苦快要将格桑梅朵淹没,她扶起沙加,固执地,坚定地。“我要带你,去跟女神赎罪!”沙加苦笑着,身躯化作黑烟,消逝在风中。“来西西里岛吧……打碎那些藤蔓……让我们解脱……”格桑梅朵僵硬地张了张嘴,泪水不受控制地,任性地想滑下,被她硬生生憋回去。想到女神殿前的来者,她咬牙,一路向上。
天秤宫,紫龙也和她刚刚一样,站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沉默着,攥着拳。“你要去哪?”“去女神殿,那里也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格桑梅朵跑出天秤宫,同时,后方传来脚步声。接下来的每一个宫,守宫的战士或是哭泣,或是沉默,或是愤怒,但不约而同的,他们都跟上格桑梅朵,奔往下一场战斗。
女神殿前,次仁披挂着英仙座白银圣衣,与卓玛— —应该是被美杜莎夺舍的卓玛对峙着,蛇发女妖张牙舞爪,面目狰狞。“你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能站着?”“我说过了,”次仁咬着牙,嘴角的血痕刺目,“我不会让你过去的,要么,你死,要么,一起死!”
次仁的小宇宙爆发到极致,突然,美杜莎停住了,不可置信地,她张着嘴。“你明明……已经……”清脆的骨折声响起,头颅歪在一侧。“……卓玛?是你吗?”次仁颤抖着声音。“哥哥,我回来了。”歪着的头颅的嘴角僵硬地勾起。
“六道轮回!”此刻,赶来协助战斗的格桑梅朵看着挣扎着想要抢夺卓玛的身体的美杜莎,气血上涌,不顾自己崩裂的伤,蓝黄相间的光芒闪过,伴随着美杜莎的惨叫,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恼怒,随着美杜莎一同坠入地狱。
“卓玛,次仁!”格桑梅朵奔向弟子们,却发现他们的身体开始崩坏,手掌,小臂,大臂,头颅,逐渐破碎。“老师,没能为您,奶奶,妈妈她们尽孝心,也没能给顿珠一个安稳的人生,真的,真的,好对不起你们啊……”顿珠,次仁的未婚妻,一个月后就是他们的婚礼,可如今,婚礼的男主角却快要油尽灯枯了。
“老师,您别哭啊,我们赢了,是好事啊!”卓玛依然是那样活泼,她似乎想给格桑梅朵擦眼泪,却发现自己已经抬不起手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拜托了,替我跟艾玛和珠珠传达一句话,不要因为我而陷入愧疚啊!”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个爱笑的女孩,还有她的哥哥,他们笑着,嘴角,眼角,耳朵,鼻孔,流出血液,彻底地破碎,肢体散落在地上。
“卓玛,次仁?”格桑梅朵抱起他们的头颅,擦拭着他们脸上干掉的血液。“卓玛,次仁?”她学着自己的二姐,弟子们的母亲,轻声呼唤着,祈求可以得到一点回应。
“格桑梅朵?”匆匆赶上她的步伐的好友,丈夫,站在她身后,试探性地呼唤她,在看到一地的肢体以后,下意识地挡住— —罗喜也跟上来了,让她看着自己的表哥表姐的尸体,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而陪着罗喜的艾玛和扶珠特则很快捂住罗喜的眼睛。
圣域依然寂静,寂静得好像那闪击战从未发生过,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尽痛苦的哀嚎声响起,沙加的再一次离去,徒弟的死,一切的一切,她压抑着的,她所痛苦的,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爆发。贵鬼和穆普奇跑到她的身边,抱着她,安抚她。
而罗喜,在被捂住眼睛时,在听到格桑梅朵的哭声时,本就极度紧张的神经被再一次刺激。“怎么回事?妈妈?妈妈?妈妈你怎么哭了?表哥表姐他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看?妈妈,我要去妈妈那边!”罗喜哭着,挣扎着,想要去找格桑梅朵。“罗喜……不行……”艾玛哭泣着,扶珠特也红着眼圈。“我们回去,回去睡觉,好吗?爸爸妈妈会解决完一切的,好吗?”艾玛和扶珠特半拖半拽地带走罗喜。
而阿特内乌姆,在听到格桑梅朵哭声的时候,不顾星矢的阻拦,跑出来时看到那幕惨状,愣在原地— —这是她如此直观地面对死亡,在家乡时,混乱刚一开始,她就被卓玛捂着眼睛和耳朵带去难民营,就连妈妈的死讯也是听熟人的窃窃私语才得知的,而现在,卓玛和次仁,一个是曾经的邻居,一个是自己在圣域的好友,就这样,死去了,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别看了。”星矢捂住她的双眼,静静的,不再说话,看着痛苦的友人,看着死去的后辈,恨意涌上心头— —这次的突袭只有艾俄洛斯不在里面,尽管疑惑,但堤福俄斯一方的行为已经是明晃晃的挑衅,他看向安东尼奥,安东尼奥浑身浴血,结束和两位前教皇的战斗,此刻的他的小宇宙散发着和在场所有人几乎一致的恨意,新的圣战,将要开始,为了死去的平民百姓,为了死去的战友后辈,为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