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羽绝歌
朔风卷着碎雪扑在雁门关的城墙上,谢承渊身披玄甲,望着远处蜿蜒而来的敌国大军,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赤红色的凤纹大旗刺破铅云,那抹艳丽的赤色,像极了三年前江南烟雨里,叶昭璃裙裾上的刺绣。
“将军,敌军已至十里外。”副将的声音惊醒了他的回忆。谢承渊握紧腰间的鎏金错银剑,那是叶昭璃亲手为他刻上云纹的佩剑。此刻剑柄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不上心口万分之一的痛。
三年前的春日,秦淮河畔的画舫上,他初遇叶昭璃。彼时她着一袭月白襦裙,倚在雕花栏杆边,指尖缠绕着几缕柳丝,恍若从水墨画卷中走出的仙子。“公子可是迷了路?”她转头轻笑,眼尾的朱砂痣随着笑意轻颤,惊起他心底一池涟漪。
他们曾携手游遍江南的每一处山水。在栖霞山看漫山红枫,在瘦西湖泛舟采莲,在寒山寺听夜半钟声。叶昭璃会将刚摘下的桂花别在他发间,笑他“大将军也有这般风雅的模样”;他则会在她困倦时,将披风轻轻披在她肩头,看她蜷缩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
直到那日,他接到八百里加急军报。临别时,叶昭璃站在渡口,手中握着他送的玉佩,泪水打湿了裙摆:“承渊,此去平安。”他揽她入怀,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等我回来,娶你为妻。”
可命运从来不肯成全有情人。回到京城,他才知晓那个与他私定终身的女子,竟是敌国最受宠的昭宁公主。朝堂上,皇帝掷下战书,命他率军出征雁门关。深夜,他展开叶昭璃的最后一封书信,信纸早已被泪水晕染:“承渊,若有一日刀剑相向,望你护好自己。”
此刻,凤纹旗下,叶昭璃身着赤金战甲,骑在雪色战马上。她摘下银色头盔,三千青丝如瀑倾泻,目光穿过漫天风雪,与谢承渊遥遥相对。他看见她唇角扬起一抹凄然的笑,那笑容刺痛了他的双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攻城!”叶昭璃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箭矢破空的呼啸声中,谢承渊挥剑挡下射向自己的利箭。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叶昭璃身上时,她正弯弓搭箭,瞄准城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看到她握着弓弦的手在颤抖。
城墙上的士兵开始往下倾倒滚烫的热油,惨叫声此起彼伏。谢承渊望着叶昭璃指挥军队有条不紊地进攻,心中五味杂陈。他多希望时光能倒流回江南,回到那个只有他们二人的世界。
夜幕降临,战场暂时陷入寂静。谢承渊独自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敌军的营火。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转身,看见叶昭璃一袭白衣,手持长剑,站在月光下。
“承渊。”她轻声唤他,声音里满是思念与痛苦。
“昭璃,为何要来?”他握紧剑柄,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叶昭璃苦笑:“我来做个了断。”话音未落,她已挥剑刺来。谢承渊本能地避让,剑锋擦过他的手臂,鲜血渗出。他望着她决绝的眼神,心如刀绞。
两人在月光下厮杀,招式却都留着三分余地。叶昭璃的剑突然转向,直直刺向自己心口。谢承渊大惊失色,冲上前握住剑身,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染红了他的手掌。
“为什么?”他嘶吼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叶昭璃伸手抚上他的脸,指尖带着凉意:“这样,你就能毫无顾忌地守护你的国家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缓缓倒下。谢承渊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点点消散。
“昭璃,你说过要等我娶你的……”他泣不成声,泪水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怀中的人却再无回应,唯有胸前的玉佩,还带着她残留的体温。
远处传来敌军的呐喊声,谢承渊将叶昭璃轻轻放在地上,拾起染血的长剑。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当敌军再次攻来时,他挥舞着长剑,眼中只剩决绝。
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三个月。当最后一名敌军倒下,谢承渊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望着天边的残阳。他辞去了大将军的职位,带着叶昭璃的尸体,回到了江南。
在秦淮河畔,他为她建了一座衣冠冢。每日清晨,他都会带着她最爱的桂花,坐在墓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岁月渐渐染白了他的头发,可他依然记得那个春日,画舫上,她转头对他微笑的模样。
多年后,人们常常能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秦淮河上泛舟。他会对着虚空轻声说话,仿佛在与某人诉说着无尽的思念。而关于敌国公主与大将军的这段虐恋,也成了流传千古的凄美传说,每每被人提起,都令人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