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内霓虹灯交织照耀着整个繁华街道,远处的摩天轮辉煌如繁星,似星河蜿蜒,点缀夜空。
几何切割的高耸楼塔重新定义天际线,质感玻璃折射出这城市的繁荣。
步行街上的人提着包,停着车。
男人带着伴侣进入奢侈品店,朋友结伴出入商场。
纸醉金迷。
广阔的土地上散发着金色光芒,唯独在不远处的一片暗淡,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座,废弃的方舟。
人们通常称它为“废弃舟”。
那里充满着绝望,充满着虚无,充满着痛苦。
没有勇气渴望救赎。
那里住着一群和方舟内不一样的生物,他们是禁忌,是带着罪恶降生的,是受到诅咒的,是来人间赎罪的。
他们是转瞬即逝的,寿命短暂,一生极少会得到幸福。
覃乐眠就是在那里降生的。
刚出生时,他就带着强烈的悲观情绪,他没哭,因为哭不出来。
血液告诉他,他没资格哭。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一位刚满二十岁的女孩儿跪在原地,看着自己快消逝的身体,最后一刻,她笑了。
他们常年带着悲伤,无论是黑夜白天。
她笑了,她死了,她也得救了。
覃乐眠看着她的消逝眨眨眼,缓慢的站起身走到那块地。
手攥紧破烂的衣服,跪在地上,又松开手,朝着那里扇了两下,很轻,带着一点儿风。
“吹走吧,把灵魂吹走,下辈子就不会生在这里了。”
他盯着天空,天空是黑的,但天边有着更亮的光。
…
坑洼的地面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很急促。
一双穿着红底皮鞋的脚进入眼帘,接着是又长又直的腿,然后是穿着西装的身体,最后是那张脸。
很有侵略性的脸。
微微皱着眉,手里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在接电话,另一只手掩着鼻子。
“出口在哪?”他对另一头说道。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沉默一阵,关掉手机低骂了一声。
“操。”
坑里面的水随着鞋底远离地面也带起水渍。
覃乐眠是在他出现那一刻就跟在了后面,反正他是虚无的东西,生命根本就不存在。
死了就死了,没了就没了。
他偷偷的跟在后面,直到那人停在一扇围墙的前面,在旁边的一处密码箱内输入了一串数字。
那是他们正常人才有的东西,类似于身份id这种吧,反正生活在废弃舟的人不会有这些东西。
紧闭的铁门缓缓的打开,那一瞬间,好奇心充满覃乐眠的心底,主要是那耀眼的光芒,让他有一丝丝的渴望。
他紧闭着呼吸,心跳加速,脸都有些红,迈着步子在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冒着被夹成两半危险传过去。
那一刻,他看见了世界的另一副模样。
脸色一白。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不配出现在这里,你是肮脏的。”
“你的气味都令人作呕。”
脸欣喜都来不及,一阵不适应的痛感从心脏到四肢。
痛的痉挛。
他扶着墙壁,跟在那人的后面。
前面是一条巷子,直走的。他也就没有在看前方。
直到一双脚,出现在他的瞳孔。
他眼睛猛的一缩。
只需要轻轻的一碰,他就死了,必死的结局。
“跟着我好玩儿吗。”那人的声音低沉,明明是问句,平静的倒像是陈述。
压迫感像是要把覃乐眠的心脏捏成肉泥,冷汗从覃乐眠的脸上滴下。
“对…不起…”他声音都在颤抖,这是从骨子里的害怕,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怕,再次的陷入迷惘。
是因为这里本来就不属于他,他一辈子只能待在废弃舟那样的地方,那个疯癫的地方。
他始终不敢抬头看那人。
我要死了吗?
我还有四年活的时间呢。
死了也好吧,而且是在这里死的,不是死吧,只是赎罪了,而且还很轻松,比那些…
“抬头看我。”耳边又传来这句话。
覃乐眠才抬头看着他,那人很高,得仰着头,但是压制性的恐惧他不自觉的往后撤了一步。全身都疼。
光是看一眼就疼。
“为什么跟着我。”
覃乐眠抿抿嘴唇:“我想看看…这里”他很慌,“我等会就走…回到…废弃舟里…”
那人看着他惊恐的眼神。
覃乐眠的眼睛很大,但是却看不到什么,像是深色的琥珀,没有清澈,望不到底得灰黑。那张脸蛋儿脏兮兮的,嘴巴也苍白。
“我还以为你赶着死呢。”那人开口。
覃乐眠眨眨眼:“你不杀我吗?”他疑惑的问道。
毕竟他们一旦接触到了这些人,大部分只有死路一条,他们总是被拿来顶罪,或者被强迫标记承受双份痛苦,只要对方不撤销拔出标记,那他们在死之前,只能活在深渊。
“我为什么要杀,没理由。”那人说话每一句都淡淡的。
覃乐眠愣了一下,嘴角弯了弯:“你人真好。”
那人愣了愣,“有病。”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覃乐眠一直跟在他的后面,身体的疼痛并没有减缓多少,前方一直出现阻挠他的幻觉,有很多他害怕的东西,换作之前他早就大吼大叫,最后绝望。
这次他紧紧盯着那个高大的人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直到走进一座繁华的礼堂。
这是方舟最中心。
他知道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办理标记的地方,他们说是结婚。
到门口时,保安看了看覃乐眠,身上扫来一股冰冷的目光,最后什么也没说,让覃乐眠跟着进去了。
里面被布置的很豪华,摆着长桌,上面铺着发光的酒红色桌布,上面摆着酒水甜品。
还有一些艺术品,最中间的那一个,是两个雕塑人相拥,心脏的部分被同一条锁链紧紧的箍紧,像是融为一体。
其他的地方也有大大小小不同的雕塑。
空中撒着一些金箔,地上撒着花瓣。
这算是艺术吧。
覃乐眠还是被震惊到了一下,而且他感觉身体没那么难受了,一般这种感受,是因为有同类在,同类的一点气息可以让彼此好受一点。
他跟着那人到了上楼。
“这是要结…婚吗?”覃乐眠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的问道。
不是的,只是另一种赎罪方式,爱这种东西太飘渺了,只是利用的遮羞布。
他们只能是弃子。
那人没回答。
覃乐眠也不再说话,愣愣的盯着楼下。
一对新人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覃乐眠的视线直勾勾的缩在那留着稍微长发的男人身上,他嗅到了属于他们的气味,那一股诅咒的气味。
但是他们牵着手,会死的吧,会消失的吧。
他还没有被标记。
覃乐眠不禁为他担心,但是看到了他的眼睛,和废弃舟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的瞳孔漂亮,像是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泛着光。
或许是感受到了同类,那人与覃乐眠对视,不禁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微笑,那微笑是那样的纯粹,那样的幸福。
覃乐眠心里狠狠一酸,呼吸都有些急促。
假的。
他一瞬间就否定了幸福这个事实。
接着,标记举行,全场的目光都注目着这对新人。
标记的过程很痛苦,尤其是他们,他们从出生起就接受痛苦,习惯痛苦,所以在这份幸福来到时,先感受到的是比之前更难受的痛苦。
就像是在冰冷的水里待久了,接触到热水时,第一时间并不是舒服,而是刺痛。
痛苦的闷哼从那人的喉咙里发出,覃乐眠不禁心疼。
在被标记后,那人哭了,他的伴侣牵起他的手,揽着他的腰,拉进自己的怀里,帮他拭去眼泪,最后亲吻。
全场响起掌声。
覃乐眠一下没一下的眨着眼。
他不懂。
也不敢。
他们这一群异类
高攀又妄想,被别人称为低贱的攀妄。
可是在无数次的自我否定中,他们踏出爱人的那一步可谓千难万难。
可谓豪赌,赌上生命,赌上痛苦,赌上一切。
覃乐眠趴在扶手上:“可以告诉我吗?标记是为了什么?”他闷闷的问道。
那人很久没说话,在覃乐眠要放弃时,那人才开口:“为爱。”
可是爱本来就是虚无的,不仅是爱,还有生命,还有…还有人格…还有很多很多都是虚无的,那些东西都是不存在的。…
覃乐眠想这样说,但是还是没开口。
“觉得虚无吗?”
覃乐眠听到询问,没说话,当做默认。
“被诅咒的思想,很可怕。 ”
这次,他走了,覃乐眠也没有追。
他的生命只有短短二十年,他也不求长生,不求幸福。
如果他们这种人,一辈子只能活在泥泞痛苦中,那就痛苦吧。
那一句为爱,在时间中逐渐的被覃乐眠遗忘,成为风尘记忆,没想过被捡起。
那一天后,他被人抓起来无情的扔回了废弃舟,又是暗无天日。
不过他有点高兴,看见了那些有色彩的东西。
那个人,他再也没见过。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