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红泪痕

我跌进一片刺眼的白光里，左手的数据化部分像融化的蜡一样滴落。玫红色代码液滴悬浮在空中，每一滴都映着不同的记忆碎片。手术台的金属表面浮现出神经脉络般的纹路，那些银蓝色的线条正顺着我的脚踝向上爬。

"变量已齐备。"谢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站在手术台边，白大褂下摆分解成无数数据粒子，在空气里飘散又重组。机械复眼的光束扫过我的左眼，"执行最终阶段。"

束缚带突然从手术台两侧弹出来，冰冷的金属扣自动锁住我的手腕。我挣扎时看到母亲站在阴影里，她的机械左眼转动180度，齿轮咬合声清晰可闻。

"妈！"我喊出来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那里面混着电子杂音。

母亲的后颈突然弹出一块全息键盘，她的手指在上面敲出一串乱码。束缚带猛地收紧，勒进我的皮肉里。疼痛让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玫红色代码液滴突然加速流动，在空中拼出三个字：自愿执行。

谢肆的机械复眼闪烁两下，他举起注射器，针尖折射着那些悬浮的代码。"观测者成为执行者的条件，"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就是看清所有谎言。"

针尖抵住我太阳穴的瞬间，母亲突然暴起。她的机械手臂撞开谢肆，束缚带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撕裂声。"你答应过会救她！"母亲的电子合成音里混着电流杂音，听起来像无数人在同时尖叫。

手术灯突然变成扫描光束，地面浮现出完整的电路板图案。谢肆踉跄着站稳，白大褂上的血迹开始发光。他盯着母亲后颈弹出的键盘，复眼里的数据流突然停滞："终止协议？"

母亲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机械与血肉相接的关节处渗出蓝色液体。她的左眼齿轮咔嗒一声脱落，滚到我手边。我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右手抓住它，金属表面立刻爆出电火花。

监控画面直接炸进我的视网膜。二十岁的母亲被绑在同样的手术台上，年轻的谢肆正在调整设备。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显示这是实验开始的第1天，而标签上写着：X-00初始样本培育。

"所以那些血...都是我的？"我的声音在发抖。右手指腹摸到齿轮内侧的刻痕——是母亲的字迹：当眼泪变成玫红色。

谢肆的复眼突然熄灭了一秒。他伸手想抢齿轮，却被一道玫红色泪柱逼退。那是我左眼喷出的液体，在空中结晶成棱柱，折射出无数记忆画面。其中一个片段里，七岁的我蜷缩在培养舱，而母亲趴在舱外哭泣——她的眼泪是淡红色的。

"阈值达成。"谢肆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手术室开始坍缩，墙壁像被火烧的纸一样卷曲起来。在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我看到母亲机械躯体的胸口弹开一个微型舱门，里面漂浮着个胚胎——它的DNA检测条显示和我的完全一致。

齿轮在我掌心剧烈震颤，金属边缘割开皮肤却流不出血——那些玫红色代码正从伤口倒灌进去。谢肆的机械复眼突然全部睁开，十二道红光同时锁定我手中的齿轮。

"你修改了协议。"他的声音突然失去电子质感，露出人类声带的颤抖。白大褂完全分解成0和1组成的洪流，在手术台上空形成不断崩塌的瀑布。

母亲机械躯体的关节处爆出更多蓝色液体，她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敲出残影。"不是修改..."合成音里混着老式录音机的沙沙声，"是还原。"

手术灯突然全部炸裂，无数玻璃碎片悬停在半空。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的画面：五岁生日时母亲嘴角的奶油，实验室警报器的红光，还有——我死死盯住最近的那块碎片——谢肆把注射器扎进自己太阳穴的瞬间。

"第100次循环的谢博士，也是这样选择的。"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机械左眼投射出全息影像：年轻二十岁的谢肆正把某个芯片塞进培养舱。那个舱体...和现在母亲胸口弹出的微型舱一模一样。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左眼涌出的玫红色液体在空中凝结成DNA双螺旋。那些悬浮的代码液滴突然集体转向，汇聚成洪流冲向谢肆。他抬手想挡，手臂却像遇到强酸的金属般开始溶解。

"观测者看清谎言时..."母亲机械臂的皮肤层层剥落，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电路板，"就会变成最危险的变量。"

谢肆的复眼接连熄灭，最后剩下的一只突然转向我："你还没发现吗？那个胚胎的DNA检测条——"他的声音被代码洪流吞没的瞬间，我看清了检测条最下方被刻意隐藏的编号：X-101。

手术室的地面突然塌陷，我和母亲一起坠入数据深渊。下坠中她机械臂的零件不断脱落，最后只剩人类的手骨死死抓住我的衣领。在撞上底部的白光前，我听见她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混着电流声传来："下次...一定要在眼泪变红之前..."

白光中浮现出新的手术台，金属表面刻着熟悉的神经脉络纹路。但这次被束缚带固定住的——是我的右臂正被缓慢改造成机械体的谢肆。他转过头，完好的那只人类眼睛流出淡红色的泪水："轮到你了，黎渊观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