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来这

晚休的铃声早已响过，喧嚣的人声潮水般退去，整栋教学楼陷入一种巨大的、空旷的寂静。

走廊的声控灯因为长久无人而熄灭，只有尽头安全出口那幽绿色的指示牌，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光，勉强勾勒出两侧教室门模糊的轮廓。空气里漂浮着粉笔灰和旧书本混合的尘埃气味，寂静被无限放大，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我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站在高三（一）班的教室门口，我屏住呼吸，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一声声撞击着耳膜。

我在这里等了多久？一个小时？或许更久？腿脚早已僵硬发麻。但那个念头，那个下午礼堂侧门阴影下冰冷的眼神和那句“认错人”，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着我的神经。

终于，楼梯下方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嗒…嗒…嗒…

鞋底落在水泥台阶上的声音，在死寂的楼道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声音由远及近。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激起一阵轻微的刺痛。在脚步声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即将走向教室的瞬间，挡在来人面前。

走廊尽头那点可怜的绿光，勾勒出程子言挺拔的轮廓。他显然没料到黑暗中会突然窜出一个人，脚步猛地顿住。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周身瞬间绷紧的气息。

“程子言。” 我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压抑了一整天的愤怒和委屈，“装陌生人很好玩？”

我上前一步，逼近他。黑暗中，只能模糊地看到彼此眼睛的位置，那里似乎有幽微的光点闪烁。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带着一种几乎要捏碎骨头的蛮横。我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狠狠拖拽过去！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砰”一声。撞击的剧痛瞬间从脊背蔓延开，激得我眼前发黑，肺里的空气被狠狠挤压出去。在我惊骇的目光中，程子言另一只手也迅疾地压了上来，猛地扣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整个人死死地摁在了墙上！

他靠得极近，近得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一下下喷拂在我的额发上。

“叶禾……” 他的声音终于响起，“你不该来这所学校。”

那滚烫的呼吸和话语，像岩浆一样烫在我的皮肤上。我几乎是本能地开始剧烈挣扎！

“放开我！” 我低吼着，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挣脱他的手腕，身体在他禁锢的狭小空间里拼命扭动、撞击，书包肩带在剧烈的动作中滑落，“啪”地一声闷响，掉落在两人脚边的地上。

混乱的挣扎中，我胡乱挥舞的手肘不知碰到了什么。只听“哐当”一声脆响，是硬物砸在桌面上的声音。

程子言身体猛地一震！

他扣着我肩膀和手腕的力道，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而松懈了一瞬。

我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

我终于挣脱了他的钳制，踉跄着向后一步，后背再次撞到墙壁。我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一张旧书桌。

桌面上，一个原本倒扣着的木质相框，因为刚才的撞击被震翻了过来。

相框的玻璃面朝上，在走廊尽头那点幽微绿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一点模糊的光晕。而玻璃下面，是一张色彩有些褪色的照片。

照片上，是两张挨得很近的笑脸，背景是葱郁的爬山虎墙。女孩约莫十一二岁，扎着高高的马尾，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容灿烂。旁边那个少年，赫然是……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那是我。

十二岁的我。

而那个站在我身旁，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少年，正是眼前这个刚刚将我狠狠按在墙上警告我“不该来”的程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