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满和陈静识趣地给我们留空间,程子言也没提提前结束集训的代价,只是眼底的青黑重了点。
假期结束,回到A市,天就变了脸。秋雨绵绵,空气又湿又冷。
程子言更忙了。物理系的项目好像到了关键期,他泡在实验室的时间越来越长,回来时经常带着一身疲惫。
我知道他在扛。扛学业,扛过去,也扛着他妈可能带来的麻烦。咖啡厅那次之后,那女人像毒蛇缩回了洞里,但阴影还在。
这天周末,雨下得正烦。我在他出租屋,缩在旧沙发上看书。他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突然,他手机响了。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他瞥了一眼屏幕,动作顿住,眉头紧皱。他没接,也没挂,就那么任由它响着。
铃声停了。几秒后,又疯狂地响起来,锲而不舍的。
程子言脸色阴沉,抓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他没开免提,但我离得近,能隐约听到话筒里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
“子言,你就这么狠心?!我是你妈啊!你帮帮妈妈!就这一次!最后一次!那些人……那些人要逼死我啊!他们说你爸那钱……”
程子言没说话,只是听着,脸色越来越白。
“钱?我爸的命钱,你拿得还不够?”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哭喊和咒骂:“白眼狼!我生你养你……现在我有难了,你就这么看着?!那些人……他们真的会……”
“让他们来。” 程子言打断她,“找我。或者,你去找我爸,亲自跟他说。”
电话那头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尖利的哭嚎和不堪入耳的咒骂。
程子言直接按断了电话,把手机重重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双手撑在冰冷的窗台上。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模糊了窗外灰暗的世界。
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放下书,走到他身后,拉住他的手腕。“程子言……”
他身体僵了一下,没回头。过了很久,他才转过身。
“她欠了赌债,高利贷。还不上了。” 他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想用‘是我妈’这个名头,再榨点钱出来。”
赌债?高利贷?我心头一沉。难怪她之前那么急吼吼地要钱。钻戒,名牌包……原来都是填窟窿的。
“那我爸和刘叔那边……” 我想到之前的电话。
“刘叔查到了。当年我爸的赔偿款,大头被她卷走,剩下一点抚恤金,是几个老战友凑的,指明给我上学用的,由刘叔保管。她一分也别想动。” 他顿了顿,“现在,她走投无路,又想起我这个‘儿子’了。”
这女人,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担心地看着他。高利贷那帮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程子言没立刻回答。他低头,看着我的手还抓着他的手腕,然后,反手用力握住了我的手。
“钱,早没了。” 他抬眼,看着我,“我成年后,就把那笔抚恤金,连本带利,还给了当年凑钱的叔叔们。一分不少。我爸用命换的钱,养我长大,供我上学,够了。剩下的债,是她的,跟我无关。”
我愣住了。他早就把钱还了?连本带利?他这些年拼命打工,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默默地,早就斩断了和那个女人最后一点用金钱维系的、肮脏的联系。用他自己的血汗。
“那高利贷……” 我还是担心。
“刘叔会处理。” 程子言语气笃定,“他答应过我爸,帮忙照看我。那些渣滓,不敢动部队出来的人。” 他握紧我的手,像是在给我保证,“她再来烦你,或者你爸,直接拉黑。不用理。”
我看着他那双疲惫却异常坚定的眼睛,他不再是那个在门后无助哭泣的少年了。他用自己的方式,斩断了那根吸血的藤蔓。
“嗯!不理她!”
“饿不饿?” 他忽然问,声音哑哑的。
“有点。” 我吸了吸鼻子。
“煮面?” 他松开我的手,转身往厨房走。
“要加蛋!” 我冲他背影喊。
“嗯。” 厨房传来他低低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