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言去洗床单了，卫生间的水声哗哗响了半天才停。再进来时，头发湿漉漉的，额发还在滴水，身上换了件干净的旧T恤，脸上那点窘迫的红晕褪下去一些，但眼神还是有点飘忽，不太敢直视我。
“咳……水喝了？”他目光扫过床头柜的杯子。
“嗯。”我小声应着。
“我去煮点粥？”他问，语气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我哪儿还不舒服。
“好。”我点点头。
他像是得了任务，明显松了口气，转身又去了厨房。
我慢吞吞爬起来，忍着那点不适挪去洗漱。镜子里的自己，脸颊泛红，脖子上有点可疑的痕迹。赶紧把T恤领子往上拉了拉。刷牙的时候，感觉腰背酸得厉害，心里默默把宁诚祁那灌酒的家伙骂了一百遍。
洗漱完出来，他盛了两碗粥出来，白米粥，啥也没加，清汤寡水的。配菜是……一小碟榨菜丝。
“……”我看着那碗白粥，再看看他略显紧张的眼神，没忍住，笑出声。
他耳根又红了，绷着脸：“将就吃。”
一顿安静的早饭。谁也没提昨晚，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尴尬。
吃完饭，程子言主动收拾碗筷，我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他洗碗。
“你今天去实验室吗？”我问。
“下午有个组会，得去。” 他关了水，用毛巾擦干手，转过身看我，眉头微蹙，“你呢？还难受的话，就在这儿歇着？”
“不用！上午古籍项目小组讨论，在图书馆，必须去。” 张教授可不好糊弄。
他“嗯”了一声，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我真的没事。“那……一起走？”他问。
“好啊。”
出门前，他从挂钩上拿下他那件半旧的黑色连帽外套，递给我：“外面风凉，穿上。”
我接过来，宽大的外套带着他的气息，罩在身上暖烘烘的。他伸手把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顶，卡到我下巴。
图书馆里暖气开得足。我和夏小满、陈静，还有两个学长窝在古籍区的角落，对着一堆泛黄的文献和电脑屏幕，头昏脑涨。
“明代这个抄本，‘氵’字旁和‘冫’字旁混用得太随意了！简直要命！”一个学长抓狂地挠头。
“还有这个异体字，‘龍’写成这样？”夏小满指着屏幕上一个像鬼画符的字，“张教授确定没看错？”
陈静推推眼镜，淡定地翻着《异体字字典》：“应该是‘龘’的变体，三龙叠在一起那个，明代民间抄本常见这种简化。”
我盯着自己负责的那页《南州异物志》扫描件，上面记录着一种叫“鲛人泪”的珍珠，旁边配了个极其抽象模糊的插图，像条长着人脸的怪鱼。注释文字更是糊成一团墨疙瘩。
“这写的啥……‘泣泪成珠，皎若月华，然性至寒，佩之……’佩之啥？”我凑近屏幕，眼睛都快看瞎了。
“佩之损阳寿？”夏小满凑过来瞎猜。
“去你的！”我推开她。
正跟文献死磕，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我掏出来一看，是程子言。
【开完会了。在图书馆？】
【嗯，跟文献搏斗呢。你呢？】
那边秒回：【物理楼。公式通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那股“老子搞定了”的轻松劲儿。【程大学霸威武！】
他回了个句号“。”，服了！
刚放下手机，旁边夏小满用胳膊肘捅捅我，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哎，禾禾，气色不错啊？昨晚……‘生日惊喜’够惊喜的吧？”她故意在“惊喜”俩字上加重音。
我脸一热，抓起一本厚厚的《康熙字典》作势要砸她：“闭嘴！看你的文献！”
夏小满嘿嘿笑着躲开。
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程子言。
【晚上想吃什么？】
正琢磨着回个“随便”，手机屏幕顶端突然跳出一条新微信的预览，来自一个陌生的头像，名字只有一个字：【苏】。
消息内容只有三个字，【我走了。】
苏然？她真的走了？出国？
心里没什么波澜，走了也好。物理系女神也好，“干扰项”也好，都翻篇了。
我没点开那条消息，直接划掉。回到和程子言的对话框，飞快打字：【想吃学校东门那家小馄饨，加辣！】
发完，还加了个流口水的表情包。
那边回得很快：【嗯，六点，东门等你。】
放下手机，我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屏幕上那个糊成一团的“鲛人泪”注释。什么苏然，什么大洋彼岸，都跟我眼前这堆古籍没关系。
我的战场，在这儿呢！
“叶禾，你看这个字，像不像‘佩之凝神’？”陈静指着屏幕上另一个模糊的字迹问我。
我凑过去仔细辨认：“凝神？有可能！‘佩之凝神，然性至寒’？意思是戴着能静心，但东西本身很寒凉？”
“有道理！”学长也凑过来，“跟后面记载的‘性至寒’对上了！”
思路好像通了，我赶紧在笔记上记下，感觉攻克了一个小堡垒。
挺好！馄饨，古籍，还有晚上那个约好一起吃馄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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