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烟火

日历哗啦一下翻到元旦。

元旦前一天下午，图书馆里冷清了不少，大部分人都跑出去过节了。古籍区就剩下我和陈静两个“钉子户”，对着几页顽固不化的虫蛀文献较劲。

“叶禾，你看这里，‘其光荧荧，夜可照书’，这‘鲛人泪’还能当灯泡使？”陈静指着屏幕上的字，一脸不可思议。

我揉着发酸的眼睛：“夸张修辞吧？古人写东西不都这样，夜明珠还能亮瞎眼呢。不过这说明它确实有某种特殊的荧光特性？或者折射率极高？”

正讨论着，手机在桌面上嗡嗡震动。是宁诚祁。

“宁大爷有何贵干？”我接起来。

“叶禾救命啊！”宁诚祁在那头鬼哭狼嚎，背景音嘈杂得像是菜市场，“B大元旦晚会！我被拉壮丁顶一个开场舞，缺个女伴！江湖救急！”

“宁诚祁，我是A大的，而且我在图书馆啃古籍，没空陪你发疯。”我有点无语。

“别啊姐，就开场那几分钟！跳完你就撤！程子言那边我搞定！你不知道我们系女生多稀缺，我总不能拉个男生上去跳双人舞吧？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程子言知道你要拉我跳双人舞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宁诚祁心虚又强装镇定的声音：“程序他……他胸怀宽广！再说了，就是纯洁的革命友谊互助！我发誓！跳完请你吃东门三顿小馄饨，加双倍辣油！”

我还没说话，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听的陈静突然凑过来，对着话筒小声说：“宁诚祁？B大晚会？几点开始？需要专业指导吗？我学过民族舞。”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喂？喂喂？宁诚祁？”我莫名其妙。

“咳咳！”宁诚祁的声音重新响起，“那啥，叶禾，你忙！好好啃古籍！我突然觉得……民族舞好像也不是不能克服！陈静同学是吧？改天请你吃馄饨！拜拜禾姐！”

电话啪嗒挂了。

我：“……”

陈静推推眼镜，一脸淡定：“举手之劳，宁诚祁挺有意思。”

行吧，红毛自有天收。

晚上回到出租屋，程子言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是一堆我看不懂的符号和曲线。厨房飘出排骨汤的香气。

“宁诚祁下午给我打电话了。”我脱下外套，随口说。

程子言敲键盘的手指没停，“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让我去B大给他当舞伴，跳开场舞。”我故意说。

键盘声戛然而止，程子言转过头，“你答应了？”

“陈静救了他一命。”我走过去，凑近屏幕，“干嘛呢？”

“模拟一个粒子碰撞，数据有点问题。”他简单解释，又把头转回去，但键盘敲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哦。”我闻着香味往厨房钻，“晚上吃什么？”

“排骨汤，炒青菜。”他声音从身后传来，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元旦，晚上出去走走？”

“行！”我立刻响应。图书馆泡了一天，骨头都僵了。

吃完饭，收拾妥当出门。元旦的夜晚，城市灯火通明，比平时热闹许多。冷风嗖嗖地刮，程子言很自然地牵过我的手，塞进他羽绒服宽大的口袋里。

我们没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就在学校附近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宁诚祁那个舞伴……”

“嗯？”我侧头看他。

“民族舞挺好。”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我憋着笑，手指在他口袋里挠了挠他掌心：“程序，心眼儿挺小啊？”

他攥紧我的手，不让我乱动，没吭声。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A大图书馆附近。高大的建筑在夜色里只亮着零星几盏灯。离零点还有些时候，远处市中心的方向隐隐传来喧闹的人声。

“听说市中心广场有跨年烟火。”我说。

“人多。”程子言显然对挤人堆没兴趣。他拉着我走到图书馆侧面一个避风的、能看到大片夜空的角落。

我们并肩站着，仰头看墨蓝色的天幕。城市的霓虹给天空染上一点暧昧的暖色光晕。

“陈静说，那个‘鲛人泪’的注释，她找到另一份残卷对照，可能是‘佩之凝神，然性至寒，非至阳之体不可久持’。”我哈出一口白气，没话找话，“感觉像武侠小说里的寒玉床。”

“嗯。”程子言应着，目光却落在远处。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宁诚祁发来的消息，紧接着，我的手机也震了。

宁诚祁发来一个短视频。点开，是B大晚会现场。画面中央，宁诚祁那一头红毛简直自带追光，旁边站着穿着改良民族舞裙、表情有点局促但努力镇定的陈静。音乐响起，宁诚祁动作夸张地做了个邀请姿势，陈静把手搭上去。下一秒，宁诚祁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自己绊倒，惹得台下哄堂大笑。视频最后定格在宁诚祁对着镜头比了个歪歪扭扭的V字手势，配文：【哥们儿活着下来了！感谢陈静女侠救命之恩！程序叶禾新年快乐！】

“这傻子……”

程子言也弯着嘴角，把手机揣回口袋。他侧过头看我，口袋里的手，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就在这时。

“咻——嘭！”

图书馆的角落被突如其来的光芒照亮。我们仰着头，看着漫天绚烂的星火坠落，又不断有新的花朵绽放。

“新年快乐。”程子言的声音在烟花炸响的间隙里响起。

我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

“新年快乐，程子言。”我笑着回应，感觉被他握着的手，还有靠着他肩膀的身体，都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