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院子

寒假像块热乎的烤红薯，终于捂到了手。

宁诚祁那颗红毛，最近彻底蔫成了深褐色。据说是被他那个当警察的老爹揪着后脖颈去理发店，强行染回了“人样儿”，理由是“顶着一头火烈鸟毛回家过年像什么话！” 宁诚祁反抗无效，只能顶着这头毫无个性的深栗色短发，对着镜子整天唉声叹气。

“知足吧你。”我往行李箱里塞最后一件厚外套，“没给你剃成板寸算叔叔手下留情了。” 想想宁叔那威严样，这可能性还真不小。

宁诚祁哀怨地瞥了我一眼，有气无力地帮我把箱子拎下楼：“叶禾，你说……念桐学姐放假去哪儿了？她家哪儿的啊？” 得，蔫成这样了还惦记着。

“不知道。” 我干脆利落，“B大体育系，训练狂魔，可能留校加练？” 我故意戳他痛处。

果然，宁诚祁肩膀更垮了，像霜打的茄子plus。

程子言送我们去高铁站。他实验室的项目卡在关键期，寒假得留校。一下子一个月见不到，想想还有点不习惯。

进站口人挤人，程子言帮我把箱子放好，又把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递给我。

“里面是什么？” 我好奇。

“吃的。” 他言简意赅，“路上饿。”

打开一看，塞得满满当当：独立包装的卤蛋、小面包、切好的水果盒，还有我最爱吃的某种辣味豆干，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抬头看他，他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只是伸手把我羽绒服的拉链又往上提了提，卡到下巴。

“到了发信息。” 他叮嘱。

“嗯。”

广播开始催了。宁诚祁在旁边催魂似的：“走了走了叶禾！要赶不上车了！”

拖着箱子汇入人流，回头看他。他还站在原地，穿着那件半旧的黑色羽绒服，目光一直追着我们这边。

高铁启动，窗外的城市飞速后退。宁诚祁一坐下就开始唉声叹气，对着手机屏保上那张模糊的篮球场偷拍照发呆，活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

“至于吗你？” 我拆开一包程子言塞的豆干。

“你不懂……” 宁诚祁幽幽地，“我这刚燃起的爱情小火苗，还没燎原呢，就被寒假这盆冰水……呲——！” 他还配了个音效。

懒得理他。我戴上耳机，看着窗外。

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是程子言。

【上车了？】

【嗯，在吃你塞的豆干，辣。】

那边回了个句号“。”。闷葫芦！

几个小时后，高铁缓缓驶入家乡小城的车站。站台翻新过，比以前亮堂不少。

拖着箱子出站，冷风“呼”一下灌进脖子，冻得一哆嗦。远远就看到我爸裹着件厚军大衣，搓着手在出站口张望，旁边是我妈，围巾裹得只剩眼睛。

“爸！妈！” 我挥手，鼻子有点酸酸的。

“禾禾！” 我妈立刻跑过来，一把抱住我，“瘦了！在学校没好好吃饭吧？” 她捏捏我的脸。

“哪瘦了？看着精神！” 我爸接过我的大箱子，又看向蔫头耷脑的宁诚祁，“小宁也回来啦？哟，头发染回来啦？看着顺眼多了！”

宁诚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叔叔阿姨好！”

坐进我爸那辆老旧的车里，暖气开得很足。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半年不见，有些小店换了招牌，但街角那家老字号点心铺子还在。

“回家包饺子，韭菜馅儿的！你爸一早就剁好馅儿了！” 我妈絮絮叨叨，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程家那小子没回来？” 我爸开着车，随口问了一句。

“嗯，他实验室忙。” 我回答。

我爸叹了口气，没往下说。

车子驶过熟悉的家属院。低矮的楼房，光秃秃的梧桐树，单元门口，那面爬满枯黄藤蔓的老墙还在。小时候，我和程子言总爱在这墙根底下玩泥巴，弄得一身脏。程叔叔……那时总爱站在楼上的窗口，笑着看我们。

我看向程家那扇熟悉的窗户。黑着灯，窗户紧闭，透着一种长久的、无人的冷清。

脖子上的项链贴着皮肤，硌在锁骨下方。耳边似乎又响起程子言那句低沉的话：

“等你愿意把它戴回手指上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