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梅又来了。
这次没堵教学楼,直接蹲在A大西门外的奶茶店遮阳棚底下。花伞换成了把更艳俗的亮紫色,像块发霉的芋头。
我抱着刚借的几本厚砖头古籍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蹭地站起来,脸上堆着笑,褶子挤成一团,眼里的算计像油花一样浮着。
“小禾!”她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亲热,“阿姨等你好久了!”
我脚步没停,绕开。
她一把拽住我胳膊。指甲有点长,掐得肉疼。
“放手。”我声音冷下去。
“哎哟,别这么生分嘛!”她手上力道不减,脸上笑得更假,“你看,子言那孩子倔,不懂事。你是好姑娘,懂道理!阿姨是真走投无路了……”
她凑近,一股劣质香水混着汗味:“林家倒了,债主追得紧!阿姨当年拿那钱,也是没办法!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得活啊!你跟子言说说,就当可怜可怜我这当妈的……”她开始假装抹那不存在的眼泪。
“可怜你?”我用力甩开她的手,古籍差点掉地上,“程叔叔躺在雨地里的时候,谁可怜他了?你拿钱改嫁的时候,谁可怜程子言了?”
她脸一僵,随即扭曲:“你!你懂什么?!那是我男人的买命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程子言是我生的!他就有义务养我!”
“买命钱?”我盯着她那张贪婪的脸,实属有些犯恶心,“程叔叔的命,就值你改嫁的嫁妆和现在填的窟窿?徐雪梅,要点脸吧!”
“你个小贱人!”她被彻底戳破,尖声骂起来,扬起手就要扇过来。
手腕在半空被一只骨节分明、青筋微凸的手死死攥住。
程子言不知什么时候到的。
“滚。”他盯着徐雪梅,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淬着冰渣。
“子言!儿子!”徐雪梅手腕被捏得生疼,瞬间换了哭腔,“你看看她!她咒我!她……”
“最后一次。”程子言打断她,眼神里只有彻底的厌憎和疲惫。他松开手,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直接摔在她脚下。
纸张散开。
是一份打印的协议。标题刺眼:《关于徐雪梅女士与程子言断绝母子关系及债务清偿的声明》。
“签了它。卡号在上面。打给你十万,买断那笔所谓的‘买命钱’,也买断你生我的那点情分。从此以后,再敢来骚扰……”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目光扫过徐雪梅瞬间煞白的脸,“或者骚扰叶禾,我就报警。告你敲诈勒索,告你当年收受林家非法赔偿,掩盖醉驾致人死亡真相!够你喝一壶的。”
徐雪梅像被掐住了脖子,眼珠子死死瞪着地上那张纸,又惊恐地看向程子言。嘴唇哆嗦着:“你……你敢!我是你妈!”
“我妈?早死了。死在那个雨夜,跟我爸一起。”他往前逼近一步,巨大的压迫感让徐雪梅踉跄后退,“签,拿钱滚蛋。不签,”他掏出手机,屏幕解锁,110三个数字赫然亮着,“我现在就按。”
空气死寂。奶茶店的音乐声显得格外刺耳。徐雪梅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贪婪、恐惧和彻底败露的狼狈在交织。
最后,她几乎是扑下去,抓起那张纸,手指哆嗦着从她那个艳俗的亮紫色手提包里摸出一支廉价圆珠笔。看也没看协议内容,在签名处,歪歪扭扭地划下自己的名字。像一条濒死的蠕虫在挣扎。
“卡……卡号!”她签完,声音嘶哑地喊。
程子言把手机屏幕转向她,上面是银行账号。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屏幕拍。手指抖得厉害,拍了好几次。
“钱什么时候到?”她抬起头,眼神里只剩下对钱的渴望。
“签完字,一小时内。”程子言收回手机,看她的眼神像看路边的垃圾,“现在,滚出我的视线。永远。”
徐雪梅捏着那张签了名的纸,像是捏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怨毒地剜了我一眼,又畏惧地瞥了程子言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攥着协议,顶着那把刺眼的紫伞,仓皇钻进路边一辆破旧的黑车,很快消失在车流里。
空气里那股劣质香水和贪婪的味道似乎还没散尽。
程子言站在原地,背对着我,沉默了几秒,才慢慢转过身。视线落在我胸前,那枚从衣领滑出的素圈戒指上。
“没事吧?”他声音有点哑。
“没事。”我摇头,喉咙发紧。看着他苍白的脸,“那钱……”
“我爸的抚恤金,加上我这些年攒的竞赛奖金。清账了。”语气平淡,顿了顿,低声补了一句,像是对自己说:“挺好……”
他抬手,似乎想碰碰那枚戒指,指尖在半空停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只是接过我怀里那摞厚重的古籍。
“回吧。”他说。
我点头,和他并肩往校园里走。西门喧嚣的人声车声被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