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刀锋

程子言出现在宿舍楼下时，路灯将他影子拉得细长孤峭，他手里攥着个文件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没打电话，没发信息。他就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压抑着风暴的雕像。

陈静推了推我后背，声音压得极低：“炸药包哑火了？看着像要自爆，悠着点。” 她转身溜回楼里。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我走到他面前，夜风卷着凉意。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空气凝滞沉重。

他没说话，只是把那个厚厚的文件袋递过来。

“什么？”我没接。

“新改的协议，技术路线图，交付节点，所有条款。”他往前又递了递，“看清楚。”

文件袋的硬角几乎要戳到我胸口。心往下沉。他跑来这里，堵在楼下，就为了让我看这个？

“我看不懂。”我偏开头，视线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那上面似乎还有一道细小的、未干的血痕，是砸东西时溅到的？还是别的？

“不需要懂！”他猛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文件袋被他捏得哗啦作响，“你只需要知道！白纸黑字！所有东西！都在这里！清清楚楚！”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膛剧烈起伏，眼底那点偏执烧成了燎原的火。“没有猫腻！没有藏着掖着！没有你脑子里转的那些东西！”

“我脑子里转什么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我迎上他的眼睛，声音却冷了下来。

“你清楚！苏然！除了算法！她还能是什么？！你告诉我！”他逼近一步，浓重的压迫感混合着烟草和疲惫的气息扑面而来，“合同！技术！孵化园！哪一样跟她私人有关？！你告诉我啊！”

“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能进核心会议？！为什么能参与技术路线？！为什么她说话你就听？！”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喊出来，带着连自己都心惊的委屈和愤怒。

程子言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瞳孔骤然紧缩。他脸上的狂怒瞬间变成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受伤和冰冷的愕然。他死死盯着我，像第一次看清我这个人。

空气死寂。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好。” 他开口，听不出任何波澜。他慢慢地把那个几乎要被他捏碎的文件袋，收了回去。

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

“叶禾，”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在你眼里，我程子言做事，还需要向谁解释为什么？或者，你觉得，我选谁进核心团队，需要先过你这一关？”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心上。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审视，陌生得可怕。

“我不是……”喉咙像被扼住，解释的话卡在舌尖，又涩又苦。

“不是什么？”他打断我，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嘲讽，“不是干涉？不是怀疑？”他往前一步，逼近的距离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他不再看我，目光越过我的头顶，投向远处浓稠的黑暗，声音低沉下去。

“我拼死拼活，跟那些老狐狸周旋，跟合同条款较劲，跟时间赛跑……”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不是为了在这里，跟你解释苏然为什么有资格坐在会议室里！”

他猛地吸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在强行压下什么。

“叶禾，”他再次叫我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刚才的怒吼更让人心头发冷，“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我呢？这样我会……很累。”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狠狠砸碎了我所有强撑的防线。

他不再看我。攥着那份承载了所有“清白”证据、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文件袋，转身就走，没有半分留恋。

夜风吹过，扬起我的头发，冰冷刺骨。颈间的戒指项链贴着皮肤，凉得像块冰。

陈静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楼门口，抱着胳膊，静静地看着程子言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僵在原地的我。镜片后的眼神复杂难辨。

“吵架的最高境界，不是砸东西，不是吼破天。”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煞白的脸上，“是用沉默和疲惫，把对方钉死在原地。寸步难行。”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信任的裂痕，被这沉默的刀锋，彻底劈成了深不见底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