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接来电

手机安静得让人心慌，他消失得彻底。

陈静叹了一口气，把一沓古籍修复报告拍我桌上，“别熬了，再熬眼比熊猫还黑了，出去透口气吧。”

A大后门煎饼摊，烟火气呛人。熟悉的油香钻进鼻子，脚步自己就挪了过去。

“姑娘，老样子？双蛋薄脆加辣？” 摊主大叔嗓门洪亮。

“嗯。” 喉咙发紧。以前总挑食，只吃这家的薄脆，总拉着程子言来吃。

热腾腾的煎饼递过来，金黄酥脆。我拎着袋子，脚步不听使唤，拐向了孵化园方向。远远就看见那栋灯火通明的玻璃楼。

心在胸腔里乱撞。该说什么？道歉？质问？还是只是假装路过？

刚走到楼下旋转门附近，玻璃门“哗啦”一声被推开。

程子言和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一起走出来。男人表情严肃，语速很快，手指点着文件说着什么。程子言侧耳听着，眉头微锁，下颌线绷紧，他手里还拿着半瓶冰水，指关节捏得发白。

张律师？

他们没看见我。

张律师似乎交代完毕，匆匆走向路边停着的车。程子言独自站在门廊下，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冰水。灯光把他眼底那片浓重的青影照得无所遁形。他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肩膀垮下去一瞬，随即又强行绷直。

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那些委屈、愤怒、怀疑，瞬间被翻涌上来的心疼冲得七零八落。他看起来真的很累了。累到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

指尖攥紧了温热的煎饼袋子。

我深吸一口气，抬脚刚要过去。

旋转门再次打开。苏然走了出来。

她穿了件米色羊绒衫，长发松散挽着，手里拿着两个厚厚的文件夹，径直走向程子言。

程子言似乎没察觉她的靠近，依旧维持着那个捏眉心的姿势，背影透着浓重的倦意。

苏然在他身边停下，没有靠很近，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站着，目光落在他身上。过了几秒，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从程子言另一只手里，轻轻抽走了那个几乎被他捏扁的空矿泉水瓶。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熟稔的、理所当然的默契。

程子言的手空了。他这才侧过头，看了苏然一眼。眼神很淡，没什么情绪，像是默许。

苏然拿着空瓶，转身走向几步外的垃圾桶，精准投进“可回收”口。然后走回来，把手里其中一个文件夹递给程子言，低声说了句什么，语速很快。程子言接过文件夹，翻开，视线迅速扫过几页，眉头依旧锁着，但微微点了下头。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默契十足。

我僵在原地，手里的煎饼袋子突然变得沉重无比。

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像一幅和谐的、容不下第三人的静帧。那种无声的熟稔，那种不需要言语的配合，比任何亲密的照片都更具杀伤力。原来，这就是他“很累”时，身边站着的人。

我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手里的煎饼袋子被我攥得变形，油渍渗出来，黏糊糊地沾了一手。路过一个垃圾桶，我抬手想扔进去，动作却停在半空。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

会是他吗？

几乎是颤抖着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却是“宁诚祁”。

“喂？” 声音干涩得厉害。

“禾姐救命！” 宁诚祁的鬼哭狼嚎穿透听筒，背景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人声，“我在‘风暴’酒吧！B大西门！钱包被偷了，手机又没有钱，老板堵着门不让走！快带钱来捞我！别告诉程序！他知道了非弄死我不可！”

“……”

“叶禾？叶禾？你听见没？江湖救急啊！” 宁诚祁还在那边嚎。

我闭了闭眼，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眼底的酸涩，声音冷硬：“知道了，等着。” 挂了电话。

再看一眼那个被攥得不成样子的煎饼袋子，温热的油渍沾满了手心。我面无表情地松开手。

“啪嗒。”

煎饼直直掉进了冰冷肮脏的垃圾桶里。

转身，拦车。报出“风暴酒吧”的名字时，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通话记录。最上面一条呼出记录，时间显示是半小时前，是程子言的号码。红色的未接通标识，像一个小小的、嘲讽的伤口。

他打来过？

屏幕彻底暗了。

主动破冰的勇气，像那个掉进垃圾桶的煎饼一样，彻底凉透，沾满了狼狈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