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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霖#原创#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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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刺破梦境时,我正坐在病房的飘窗上摆弄那枚樱花标本。琥珀在月光下泛着蜜色光泽,花瓣脉络清晰得能看见十八岁那天的阳光。
"小贺老师又在看定情信物啊?"护士小夏推着治疗车进来,金属器械碰撞声惊醒了监测仪的滴答声。
我蜷起冰凉的指尖,看严浩翔在镇痛泵作用下蹙起的眉峰。他瘦得惊人,蓝白条纹病号服领口处凸起的锁骨像即将折断的蝶翼。
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的教学楼天台。他把我堵在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前,白衬衫被暮春的风鼓成帆,指尖还沾着化学实验室的松香味。
"贺儿,等首都的樱花开了,我带你看真正的花海。"少年将树脂滴在玻璃片上,一朵八重樱在透明液体里舒展花瓣,"这样就不会凋谢了。"
我至今记得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像停驻的凤尾蝶。那时的我们都不知道,他口袋里那张脑部CT报告正被夕阳烤得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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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儿?"沙哑的呼唤惊得我碰翻了水杯。严浩翔的手指在虚空里抓握,监测仪发出尖锐警报。他瞳孔有些涣散,却固执地面向我所在的方位。
主治医生说过,肿瘤压迫视神经会导致间歇性失明。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软肉,直到尝到铁锈味才伸手让他握住。
"我在。"
他忽然笑起来,苍白的唇色被心电监护的蓝光映得发青:"今天在画室,你系着钴蓝色围巾推门进来,颜料蹭在鼻尖......"声音渐低,转为剧烈的呛咳。
我用手帕接住他咳出的血丝,牡丹状血迹在真丝上洇开。这是上周他在昏迷中攥着的帕子,角落绣着"H&Y 2021"——我们考上央美那年在苏州买的。
"睡吧,"我擦掉他额角的冷汗,"明天给你煮酒酿圆子。"
他摇摇头,枯瘦的手指突然发力:"樱花...标本..."
我慌忙从口袋掏出琥珀,却听见清脆的裂响。两道裂纹贯穿花心,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严浩翔的瞳孔骤然收缩,监测仪响起连绵不断的蜂鸣。
"不要...忘记..."他急促喘息着,眼角滑落的泪没入鬓角,"自行车...银杏大道..."
十七岁的单车铃声穿透记忆呼啸而来。那天我赌气把他丢在画室,他追了三条街,车筐里的素描本被风吹开,每一页都是我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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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十七分,他的手指在我掌心慢慢变冷。我机械地按响呼叫铃,看着医护人员把那些恐怖的仪器推过来。破碎的琥珀硌在胸口,像把淬毒的刀。
窗外的玉兰开了,月光把花瓣泡得惨白。原来没有樱花能在北京活过冬天,就像有些承诺注定要在春风里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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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在第七天凌晨突然消失了。我蜷缩在严浩翔生前睡的床单上,直到护士长强行拉开窗帘。阳光割开眼皮的瞬间,我听见蝴蝶翅膀断裂的脆响。
画室储物柜最深处躺着牛皮纸包裹,封口火漆印是住院期间我给他带的樱花蜡。二十三张信笺如褪色蝶翼散落,日期从三年前初雪延续到心电监护仪归零前两小时。
「2021.12.24 暴雪」
贺儿,今天你说央美天台的雪像樱花。其实我右眼已经看不见白色了,但你说要堆雪人,我就把止痛药藏在舌根下。你鼻尖冻红的样子真好看,像我们第一次在画室相遇时你擦错的水粉颜料。
「2022.03.18 沙尘」
颅压升高会看见彩色光斑,主治医说这是视觉神经最后的求救。我在晕眩间隙画你的肖像,画到第七幅时钴蓝色突然从调色盘消失。原来遗忘是从颜色开始的,就像你总说我衬衫沾的不是松香是暮色。
「2023.01.13 大雾」
化疗让我混淆现实与幻觉。昨夜你说要骑车载我去看樱花,可我伸手只摸到输液架的影子。护士说我在凌晨三点突然坐起来画速写,今早发现纸上全是银杏叶脉络——十七岁那年我把你弄丢的秋天,终于追上我了。
最后一封信没有日期,墨迹在宣纸上晕成灰雾:
「不要打开储藏室第三个画框,别去找老城区的钟表铺,别再喝我煮焦的醒酒汤。贺峻霖,你要完整地活着,连着我那部分去看三十年后的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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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絮飘进画室那天,我砸开了储藏室的密码锁。尘封的油画裹着防尘布,日期标注着确诊后的每个月。最初几幅笔触凌厉,钴蓝与茜红泼洒成我系围巾的侧影;中期画面开始扭曲,我的面容溶解在青灰色漩涡里;最后那幅只剩大片混沌的钛白,角落蜷缩着琥珀色的光点。
画廊老板说这是严浩翔半年前委托的展品,取名《消逝周期》。开幕式定在清明,邀请函夹着张泛黄的自行车票——背面是他用吗啡笔歪斜写的字:银杏大道站,4路环线末班车。
我在雨夜里跳上锈迹斑斑的公交,车载电视正重播三年前的毕业采访。严浩翔对着镜头转动樱花琥珀,白炽灯在他视网膜投下淡金色光晕:「永恒不是时间的延续,是瞬间的永不褪色。」
终点站空无一人。候车椅放着蒙灰的速写本,首页夹着两张故宫门票,日期是我们约定去看雪的日子。最后一页素描被泪水泡皱:两个少年并肩躺在银杏叶铺就的河床上,树冠漏下的光斑凝成琥珀,没有肿瘤也没有止疼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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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打来电话时,我正在烧那叠未寄出的信。火焰将字句卷曲成灰蝶的瞬间,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严先生预约的骨瓷烧制已完成,釉料选用的是Sakura-067号克莱因蓝。」
瓷罐温热得像谁残留的体温,釉面裂纹恰好拼成心电监护仪的波形图。我抱着它走进四月暴雨,怀仁堂屋檐下的铜铃突然作响。十七岁那年我在这里躲雨,严浩翔把校服罩在我头上说:「你看,连暴雨都舍不得弄脏你的画稿。」
此刻雨水正顺着骨殖纹路渗入瓷胎,樱花釉在雨中舒展绽放。我终于读懂他最后一封信的隐喻——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琥珀,将刹那疼痛凝成永恒标本,好让来不及告别的人,能在时光褶皱里打捞永不老去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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