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黑了天,龙归大海虎归山,龙归大海能行雨,虎归深山得安然。"这段来自东北的神调,可谓妇孺皆知,耳熟能详。
我叫许一平这个故事,是我在东北民间顶香的老太太口中寻来的。老太太姓王,十六七岁嫁人,婆家姓许,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大家都叫她老许太太,尊敬点的,叫声许奶奶,或者许婆婆。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来这间小茅草房了,小院不大,四五百步就能丈量一整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用一尺高,小臂粗的木桩圈出四方,用破渔网和烂布条围着,里面种着应季的果蔬,秋冬种土豆白菜,虽是在农村,但一点也不显得杂乱,整个院子收拾的井井有条。
“许奶奶!我来啦!”拎着一只妈妈刚宰好的母鸡送来看看许奶奶,虽然算不上贵重,好歹不是空着手。“大孙子来了啊,快进屋,上炕坐着。”我们家和许奶奶的丈夫同姓,许爷爷比我父母大一辈儿,又都在一个屯子,他们老两口只有两个女儿,没有亲孙子,所以认候着叫我一声大孙子,这既是对自己没有亲孙子的安慰,也更显得两家人关系亲密。
东北老一辈的房子格局都差不多,房子坐北朝南,整体呈长方形,东西长,南北宽,进门来正中间是厨房,左右两边是镶着大锅的锅台,下面烧火,上面做饭,下面的灶坑正好能烧热东西屋的炕。一般长辈住在东屋,小辈住西屋,许奶奶老两口就住在东屋,西屋留着女儿们回来住,偶尔也放些 杂物。
听着许奶奶的招呼,把还热乎的母鸡放到厨房,走进许奶奶老两口住的东屋,紧靠南面是一铺能容纳四五个人睡的炕,靠东墙放着炕琴,就是装被子的箱柜。紧贴东边炕檐一直连到北面墙的是一排半人高的箱柜,箱柜南边是两面老式大镜子,一面印着大牡丹,一面印着教员的头像和语录,镜子前面放着一些杂物还有许奶奶装烟的笸箩。箱柜北面是一台老式大屁股电视,箱柜中间就是许奶奶的佛堂和仙堂。
南为大,供着佛堂,是一尊观音和一尊弥勒,佛像前面放着一个很有年代感的瓷制香炉,旁边还有一个净水瓶。北为小,供着仙堂,许奶奶供了一辈子,暗红色的堂单上还有些许灰尘,两边一副对联,上联“在深山修真养性”,下联“出古洞四海扬名”,横批“有求必应”,中间密密麻麻写的仙家的名字,一共大概四五十位,中间最显眼的是掌堂教主,名叫“胡天龙”,所有字都是工整大气的繁体字。堂单上面是半红半绿的大布花绸穗一直坠到两边。堂单前面有一个头大的瓷制香炉,香炉前面还有五只红色的酒杯,旁边同样放着一个净水瓶。许奶奶用各式各样的香桶和香盒把佛堂和仙堂分开,旁边还放着一柄烛台,用来点香。
把屋子打量一遍后,我便开始和许奶奶聊了起来,什么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的儿子不在家,谁家的媳妇儿不刷碗,诸如此类,聊的不亦乐乎。我来的时候是午饭刚过,不知不觉就聊到了下午四五点钟,时候不早了,我刚动了要回家的念头,外面门口就传来了人声。
“许奶奶在家吗?”听声音,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嗓音略带沙哑,但音量不减。
“谁啊?进屋来。”许奶奶回应着。
许奶奶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一米七五左右的男人,手里拿着些时兴的瓜果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和他仿佛同龄的女人,和一个拎着背包,六七十岁的老头。
一开始我还纳闷,这个时间了,谁还会来串门呢?看到人我才猛地想起,这是前几天来找许奶奶看病的两口子,那个老头应该就是二神了。
所谓看病跳神,要有两个人搭伙,一个大神来跳,一个二神负责敲鼓请神。
几人进屋后,那个女的坐到炕上,眉梢眼角尽显笑意。那个男的则站在一旁,满脸陪着笑,还不忘给我和许奶奶递烟。那个老二神在门旁正对着许奶奶堂口的地方,搬了个凳子坐下。这个老二神我也认识,他姓马,是跟许奶奶搭档了一辈子的跟凳了。
简单寒暄了几句我也听懂了,那个男的姓李,叫李大伟,那女的是他媳妇儿。从前年开始,他这个媳妇儿不知怎的,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有时就破口大骂,有时神志不清,还说过自己是“玉皇大帝转世”这样的话,家里可谓是被她闹得鸡犬不宁。他们家东找郎中西抓药,还被人忽悠着立了保家仙,可无论如何也一直没见好。直到有人推荐来了许奶奶这里,才算是消停了几天。
说白了,他们家就是有仙家磨,磨他们家的媳妇顶香立堂,像许奶奶一样给别人看事。前几天来过一次,许奶奶教给他们一些办法,回家和仙家商量商量,应了应,只要让他媳妇好了,像正常人一样能吃能睡,他们就同意供奉。果不其然,这几天真就好了。今天来算是履行承诺,来给他媳妇立堂的。
天也聊完了,该干正事了。
只见许奶奶走到堂口前面,从香盒里拿了一把香,一共十六根,佛堂烧香上三根,仙堂烧香上十二根,因为还有别人家仙家在,还要额外在香炉边上外跨一根,以示尊重。
烧完香,许奶奶又从一旁拉过一个系着红布的凳子,背靠堂口坐了上去,闭上眼睛,双手自然的搭在膝盖上。
一旁的马二神眼见准备好了,就从一旁的背包里,把鼓拿了出来。这面鼓直径大概四十五寸左右,是上好的牛皮,历经岁月的冲刷,看起来很有年代感,鼓鞭子和鼓的手抓处,都有了包浆。
二神把鼓敲响,气氛瞬间变得压抑。敲了一会儿,马老爷子也开口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