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在了那声凄厉的尖叫之后。
玄关处,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江屿面朝下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微微抽搐,嘴角和身下洇开一小滩刺目的鲜红。他身周那曾温暖而坚韧的金色涟漪彻底消散,只剩下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生命气息。窗台上,那朵承载了太多希望的雏菊,花瓣尽数凋零,枯败的茎秆无力地垂着,如同祭奠的残烛。
卧室里,林晚的身体停止了痉挛,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僵在床上。她双目紧闭,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近乎透明的青白色。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冰蓝色霜纹,如同活物般从她裸露的脖颈和手臂皮肤下蔓延开来,迅速覆盖了全身。她的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胸膛几乎没有起伏,体温更是低得吓人,仿佛一具被瞬间冰封的雕塑。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整个空间。只有门外隐约传来混乱的人声、警笛的呼啸,以及林晚母亲被强行拖走时那断断续续、充满不甘和癫狂的哭喊嘶吼。但这些声音,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无法穿透屋内这层冰冷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永恒。
防盗门被专业工具强行破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警察!不许动!”
“救护车!快!这里有两个伤员!”
强光手电的光束刺破昏暗,混乱的脚步声涌了进来。
率先冲入的警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地板上昏迷不醒、口鼻染血的年轻男子,卧室床上那个浑身覆盖诡异冰霜、气息奄奄的女孩……这绝非普通的家庭纠纷现场!
“封锁现场!叫痕检!”
“医生!医生快进来!这个男的还有呼吸!脉搏很弱!”
“天!这个女孩……她身上……是冰?!体温……低得测不出来!”
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冲进来,迅速围住江屿进行急救。氧气面罩,心电监护,静脉通路……仪器尖锐的报警声嘀嘀作响,屏幕上江屿的生命体征线微弱地起伏着,如同风中残烛。
“血压极低!失血性休克!快!加压输液!准备送ICU!”
“这女孩……见鬼!她的体温……低于20度?!皮肤有冻伤迹象!但……心跳和呼吸……还有!非常微弱!这不可能!” 负责检查林晚的医生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快!保温毯!小心搬动!不能有任何剧烈震动!立刻送低温治疗中心!这情况太诡异了!”
现场一片混乱。警察拍照取证,低声交谈,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画稿——那些描绘着黑暗空洞、声波壁垒、扭曲恶意的纸张,更增添了此地的诡异氛围。没有人注意到,在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林晚抬上担架,用厚厚的保温毯包裹她时,她皮肤下那些冰蓝色的霜纹,似乎……微微流转了一下?仿佛有生命般,向内收敛、凝聚。
在无人能窥探的意识最深处,在那片被自我冰焰强行封印的精神图景核心。
林晚的意识并未消散,而是被一层极致寒冷、却异常稳定的冰蓝色光茧紧紧包裹着。
这光茧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母亲的疯狂尖叫,警察的呼喝,救护车的鸣笛,江屿微弱的生命信号……所有的声音、光线、感知,都被这层由她本源冰焰构筑的、绝对零度的屏障隔绝在外。
茧内,并非黑暗。
而是一片绝对的、死寂的冰蓝色虚空。
她的意识如同悬浮其中的一粒微尘,冰冷、麻木、却异常清醒。
她“看”不到自己的身体,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存在”感。
为什么会这样?
她最后的记忆碎片,是江屿倒下的身影,是喷涌的鲜血,是自己灵魂深处爆发出的、那声绝望的呐喊,以及随之而来的、将一切冻结的冰蓝色洪流……
是她。
是她失控的力量。
是她为了抵御那反扑的绝望坚冰,更为了保护自己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本能地……冻结了一切。
包括她自己。
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没有自责。在极致的冰封中,连情绪也被冻结了。只有一种冰冷的认知:江屿……可能死了。被她连累的。被她失控的力量波及的。被门外那个她称之为母亲的女人……逼死的。
这个认知,像一颗绝对零度的冰核,沉在她意识的最中心,散发着永恒的寒意。
然而,就在这片绝对死寂的冰蓝虚空中,一点极其微弱、极其遥远、却异常熟悉的震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嗡……
不是声音。
是……频率。
一种极其微弱、极其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生命韵律的震动感。
它穿透了厚重的冰蓝色光茧,无视了极致的寒冷,如同最细微的电流,直接作用于林晚那被冰封的意识核心!
嗡……
嗡……
那震动……很熟悉……
是……心跳?
不……不是普通的心跳……
是……星河的声音?
不……也不对……
那震动的频率……很微弱……很混乱……带着受伤后的虚弱和断续……但它的本质……是江屿!
是他的生命律动!是他精神核心最本源的“声音”频率!微弱,却……顽强地存在着!
他还活着!
这个冰冷的认知,如同投入冰核的一粒火星,瞬间在林晚死寂的意识中点燃了一丝微弱的、几乎要被寒冷吞噬的……震颤!
包裹着她的冰蓝色光茧,因为这丝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颤,极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现实世界中,救护车在夜色中疾驰。一辆载着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的江屿,警笛尖锐。另一辆载着被保温毯层层包裹、如同冰雕般的林晚,车内温度被调到最低,医护人员紧张地监测着那不可思议的微弱生命体征。
担架上,林晚那覆盖着薄霜的眼睫,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冰封的蝴蝶,感受到了第一缕穿越寒冬的、微不可查的暖风。
那穿透冰茧的、无声的呼唤,来自远方那颗顽强跳动的心脏,正在她死寂的世界里,艰难地凿开第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