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生（2）

林薇薇那句“地狱难度”的“体育生警告”还在木子然脑子里嗡嗡作响，像一群不消停的蜜蜂。她抱着草莓熊在沙发里滚了两圈，莹白的脸颊贴着冰凉的绒毛，试图给自己发烫的思绪降降温。

“啊啊啊！木子然你在想什么啊！” 她猛地坐起来，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对着空气小声哀嚎，“人家汪顺现在连你微信都懒得回！顶多算个……认识的人？点头之交？八字别说一撇了，连个墨点都没有呢！” 她想起泳池边那个冷淡的“嗯”，还有微信里那些石沉大海的消息，刚刚被林薇薇撩拨起来的粉红泡泡“噗噗”破了好几个。

“呸呸呸！”她对着虚空啐了几口，仿佛要把脑子里那些关于“处对象”的离谱念头赶跑。可心底那点隐秘的、被汪顺这个人本身（包括他那身实打实的肌肉和那股子拼命劲儿）勾起的悸动，却像水草一样，顽固地缠绕着，挥之不去。

“不行不行，”她甩甩头，强迫自己冷静，“林薇薇这个八卦精，就知道瞎起哄！我现在想这些……也太远太自作多情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一点理智。但“体育生警告”的阴影实在太大，林薇薇掰着手指头数落的那几条，什么“人间蒸发”、“满世界飞”、“一身伤病”、“眼里只有泳池”……每一条都像一根小刺，扎在她娇生惯养、习惯了确定性和舒适圈的小心脏上。

万一……万一以后真有机会呢？

这个“万一”的念头像颗不安分的小种子，悄悄探出了头。她需要一点“场外指导”，一点来自更成熟、更了解现实世界的意见，来帮她理清这团乱麻。直接跟爸妈说“我喜欢上一个游泳运动员”？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肯定会被当成小孩子胡闹。

眼珠转了转，木子然灵光一闪。她抱着草莓熊，趿拉着拖鞋，“哒哒哒”地跑下楼。

楼下客厅，木妈妈正优雅地插着花，修长的手指将一支素雅的玉兰插入天青色的瓷瓶。木爸爸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杂志，手边放着一杯清茶，一派岁月静好。

“爸，妈~”木子然蹭过去，声音甜得能滴出蜜，一屁股挤在妈妈身边，把头靠在妈妈肩膀上，像只撒娇的小猫。

“哟，我们家小公主舍得下楼啦？”木妈妈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不是在楼上跟薇薇视频，讨论你的‘澳洲奇遇记’吗？”

“聊完啦！”木子然含糊地带过，眼珠滴溜溜地转，开始铺垫，“那个……就是，我突然想到个问题哦，想请教一下你们两位‘人生赢家’的意见！”

“哦？什么问题能难倒我们然然？”木爸爸放下杂志，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木子然坐直身体，努力摆出一副认真探讨、纯属学术研究的样子，莹白的小脸绷着：“就是……假设啊！只是假设！我有一个朋友……”（经典的“我有一个朋友”开场！）“她呢，条件也还行吧，家里……嗯，算是小康？自己呢，也还算努力，在学一个挺有用的专业。然后呢，她认识了一个男生……”

她顿了顿，观察着父母的反应。木妈妈依旧优雅地修剪着花枝，嘴角带着了然的笑意。木爸爸则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洞悉的温和。

“……这个男生呢，”木子然硬着头皮继续编，“他本身也很优秀！靠自己拼出来的那种！为国争光！拿过世界冠军的！” 她忍不住强调了一下汪顺的辉煌战绩，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随即马上意识到，赶紧补充，“但是呢，他的职业……嗯，比较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木妈妈配合地问，将一支淡粉色的康乃馨插入瓶中。

“就是……他是国家队的运动员！”木子然终于把关键点抛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母的脸色，“你们想啊，这种职业，是不是特别不稳定？训练比赛排第一，时间完全不由自己！动不动就封闭集训，满世界飞，可能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而且训练强度那么大，听说年纪轻轻就一身伤病，以后身体怎么样也难说……” 她几乎是把林薇薇的“体育生警告”换了个包装复述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合理担忧”。

木妈妈停下了插花的动作，和木爸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女儿这副欲盖弥彰、又紧张又好奇的小模样，还有那提到“世界冠军”时瞬间发亮的眼睛，答案简直呼之欲出。看来澳洲之行，确实“收获”不小。

“然然，”木妈妈放下花剪，握住女儿的手，语气温柔而带着过来人的智慧，“你是在替你的‘朋友’担心，如果她喜欢上这样一位运动员，未来会很难，是吗？”

“啊？呃……差，差不多吧！”木子然的脸又有点热，眼神飘忽，不敢看妈妈。

木爸爸清了清嗓子，放下杂志，语气沉稳地开口：“然然，看问题不能只看一面。运动员这个职业，确实有其特殊性，辛苦、风险高、聚少离多，这些都是现实存在的困难。但你想过没有，能走到世界冠军这个高度的年轻人，他身上具备多少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特质？”

木子然抬起头，看向爸爸。

“坚韧不拔的意志，十年如一日的自律，承受巨大压力的心理素质，对目标近乎偏执的专注和追求……这些品质，无论在哪个领域，都是极其珍贵和闪闪发光的。”木爸爸的声音带着一种中肯的力量，“至于你说的伤病和未来，这确实是挑战。但人生何处无挑战？一个能在赛场上不断突破极限、超越自我的人，我相信他同样有智慧和勇气去面对这些挑战，规划好自己的人生下半场。更何况，”他话锋一转，带着点轻松的笑意，“你刚才说，他家境也不错？父亲经营着效益良好的实业？这至少为他的未来提供了多一种选择的可能性，也说明家庭对他的培养和支持是到位的。”

木妈妈接过话头，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然然，或者说，你的‘朋友’，真正需要想清楚的，不是对方职业表面的‘难’处，而是她自己想要什么，能承受什么。如果她欣赏的是这个人内在的光芒和品质，愿意接受他职业带来的生活方式——比如为他每一次出征牵肠挂肚，为他每一次胜利欢呼雀跃，也能理解他暂时的‘失联’和满身疲惫，甚至在他需要的时候，用她所学的知识（比如康复治疗？）去帮助他缓解伤痛……那么，这些所谓的‘困难’，在真挚的感情和共同的成长面前，未必不能克服。”

她顿了顿，看着女儿若有所思的小脸，语重心长地总结：“最重要的，是两个人是否‘门当户对’。这个‘门当户对’，不仅仅指物质条件，更是指精神层面的契合，价值观的认同，以及是否愿意为了对方，调整自己的步伐，共同面对生活的风雨。如果这些根基是牢固的，外在的困难总有办法解决。当然啦，”木妈妈促狭地眨眨眼，“前提是，你的‘朋友’得先确认，人家男孩子对她有没有那个意思才行呀！八字没一撇就愁嫁，可不像我们然然的风格！”

“妈！”木子然被妈妈最后一句调侃得满脸通红，羞恼地扑进妈妈怀里撒娇，“什么愁嫁！我就是……就是帮我朋友分析分析嘛！你们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她埋在妈妈带着淡淡花香的怀里，心里那团乱麻似乎被父母温和而睿智的话语梳理开了一些。林薇薇描绘的“地狱模式”依旧恐怖，但爸妈却从另一个角度，让她看到了汪顺这个人本身更厚重的价值——那些超越职业、闪闪发光的品质。

最重要的是，妈妈那句“八字没一撇”像一盆及时的冷水，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对啊！她现在在这里纠结未来能不能承受“体育生”的恋爱模式，可人家汪顺……压根没那意思啊！说不定连朋友都算不上呢！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想太多”的懊恼涌上心头。她猛地从妈妈怀里抬起头，小脸通红，眼神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清明（或者说是恼羞成怒后的决心）：

“哼！我想明白了！现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纯属浪费时间！第一步都还没走出去呢！朋友！就做朋友！等下次他比赛，我先去把加油的承诺兑现了再说！其他的……看！本！事！”

她挥舞着小拳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对那个远在千里之外、对此一无所知的游泳少年宣战。至于“本事”是什么？是努力成为他合格的朋友？还是……别的什么？此刻的木子然拒绝深想。她只知道，那个赛场加油的约定，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连接彼此的真实纽带。先把这个“朋友”的角色扮演好，其他的……交给时间和她的“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