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那行“400米个人混合泳”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木子然的视网膜，灼得她心脏都抽了一下。
仅仅零点几秒后，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汪顺！！！” 她在心里无声地咆哮，握着拳头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脸上那点震惊的空白迅速被熊熊燃烧的怒火取代。那张总是明媚飞扬的脸，此刻寒霜密布，嘴角紧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他背着她报的！ 这个认知清晰无比地锤在她心头。之前明明商量得好好的！备战前，她专门问过，“这次重点就是200混吧？别的还报吗？最好不要报了，就专注一下。”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嗯，200混是主项，其他看情况，重点冲200。” 他甚至在她抱怨他行程烦的时候还强调过要集中精力！结果呢？结果他不但报了100仰，这个勉强可以说为了团队接力做测试或补充，他竟然！竟然敢报400混？！
对身体不负责任！完完全全的不负责任！木子然作为队医，太清楚400混意味着什么。那是泳池里最艰苦、对体能和技术要求最苛刻、最榨干运动员的项目之一！四组泳姿连番轰炸，对心肺功能、核心力量、乳酸耐受度都是地狱级别的考验。汪顺已经过了巅峰年龄，虽然状态保持得不错，但这样的强度、这样的负荷叠加……他不是20出头的小伙子了啊！
木子然脑子里飞转：这本来是他最后一届世锦赛了！他明明有机会在主项200混上放手一搏，冲击一下那块几乎不可能的金牌，不留遗憾的…… 现在倒好，精力被400混和100仰分散过去，还徒增受伤的风险！为什么不能集中火力？为什么要在职业生涯的末尾还去做这种看似“兼顾”实则分散甚至拖累的决定？
一个更让她窒息的想法冒出来：是为了团队吧？肯定是教练组需要他顶一下某些位置，或者为了接力布局之类的理由……他那个老黄牛一样的性子，那个把团队看得比自己个人荣誉还重的责任心…… 她太了解他了，十有八九就是这样！
啊啊啊啊啊啊气炸了！
她知道他的责任感和责任感。
但是！作为他的女朋友，作为看着他一路走来、知道他付出了多少才换来今天地位、更关心他身体胜过一切的亲密爱人，她更生气！ 气他又默默扛下压力，气他总是把自己排在最后，气他对自己的身体不够“自私”！她只在乎他汪顺这个人能不能圆满，能不能在他付出一切的泳池里，获得他真正应得的光辉时刻，而不是在兼顾中疲惫、消耗，甚至留下伤病隐患！
他对得起所有人，对得起他的团友，对得起他自己吗？
这股火气在胸腔里左冲右突，烧得她口干舌燥，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不能冲着其他队员或教练发火，也不能现在就把汪顺从水里揪出来骂一顿——他还在训练。
憋得慌！
木子然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平板电脑，屏幕已经裂开了一道细纹。她面无表情地检查了一下，确认还能用，然后紧紧攥着它，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医疗室。
“砰！”
门被她用力关上，带起的风把桌上的几张纸吹得哗啦作响。她把自己锁在了这个熟悉的空间里，试图隔绝外面的一切声音——包括自己剧烈的心跳和无法平息的愤怒。
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她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再用力呼出。脑子里依然是一团乱麻：愤怒、担忧、委屈、失望……层层叠叠的情绪像海啸一样冲击着她。她知道不该全怪汪顺，甚至大半理解他的立场，可这理解和心疼反而让那口气更加堵得死死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医疗室里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在办公桌前，打开屏幕裂开的平板，开始处理积压的工作。挂号表、体测数据、康复计划……她用机械般的效率去转移注意力，但那屏幕右上角仿佛总晃动着“400 IM”的字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
“然然？”
是汪顺的声音，带着训练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木子然没回应，手指在平板屏幕上划动的速度更快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汪顺走了进来。他刚冲完澡，发梢还滴着水，换上了干净的队服。他看到木子然冰冷的侧脸，还有她刻意避开他视线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果然……
他慢慢走到她身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声音放得很轻：“下午……看到报项名单了？”
木子然依然没抬头，只是盯着平板屏幕上的某个点，语气毫无波澜：“嗯，看了。汪队长果然老当益壮，身兼三项，佩服。”
听出她话里带刺，汪顺眉头微蹙，但并不意外。“这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教练组讨论了几次，100仰主要考虑接力的替补配置，万一有人状态不行需要顶一下。400混……”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队里年轻队员这块还需要磨炼，这次比赛的经验很重要，我……我想带着他们一起冲一冲。”
果然！木子然心里冷笑一声。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此刻锐利得像手术刀，直直刺向汪顺：“冲一冲？汪顺！你是不是忘了这是你自己的最后一届世锦赛？你忘了你要在200混上搏一个不留遗憾的结果？400混是什么项目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它对体能的压榨有多大风险你不清楚？你当你还是25岁呢？！”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出来，冷静得可怕，却也压抑着汹涌的情绪。这一番质问她已经在脑子里想过无数遍了，此刻说出来毫不费力。
汪顺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心疼。他知道她会生气，但没想到反应这么大。“我……我状态还行，训练能跟上……”
“你跟得上是你透支出来的！”木子然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你的医疗记录在我手里！你的恢复时间一直在变长！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每天结束训练后的疲惫感在加深？你瞒得了别人瞒得过我吗？你现在专注200混都未必保证最佳状态，还要加上100仰和400混？你是去比赛还是去自我毁灭？”
汪顺沉默下来，看着眼前这个为他据理力争、眼神里全是担忧和执拗的女友。他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
“对不起，没提前跟你商量……”他低声说，想伸手去碰她的手。
木子然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避开了。
汪顺的手僵在半空。
木子然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好像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她看着他，眼神复杂，刚才那股凌厉的锋芒渐渐被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冷静覆盖。
“汪顺，”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平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你说我自私也好，管得多也好。我知道你为团队付出了太多太多，你获得的荣誉实至名归。你作为队长，想把队伍扛在肩上，我懂。我发自内心尊重你这份责任感。”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然后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来：“但是，在你‘队长’的身份之前，你首先是‘汪顺’这个人！作为你身边的人，我更在乎的，是你作为‘汪顺’这个人，能不能在这最后一搏里，获得他真正该得的、纯粹的、只属于他自己的荣耀！而不是为了其他任何理由，消耗、分散甚至牺牲他自己最后的机会和健康！”
这番话像重锤一样敲在汪顺心上。
木子然站起来，拿起旁边整理好的文件夹，神情已经完全恢复了工作的冷静和疏离：“抱歉，我现在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条件支持你了。我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她看了一眼汪顺瞬间绷紧的面容，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俩，先分开一段时间吧。在我想清楚之前，保持工作距离最好。”
“然然……”汪顺急了，猛地站起来想拉住她解释。
“我约了刘主任谈事情，先过去了。”木子然看都没看他，拉开医疗室的门，径直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果断得有些决绝的背影。
汪顺伸出去的手徒劳地停在半空，看着被关上的门，脸上写满了惊愕、懊悔和无措。这和他预想中发一顿脾气然后哄哄就好的剧本……完全不一样！他愣在原地，第一次感到心慌。
木子然脚步坚定地走在走廊上，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怒火并没有因刚才那番话平息，反而在理智回归后更加强烈——为自己争取权益，不仅是为女朋友，更是为他这个运动员本身！
她没有回自己的位置，也没有回医疗室，而是直接穿过训练区的走廊，目标明确地走向游泳项目管理中心负责人——刘志海的办公室。
站定在那扇熟悉的深色木门前，她抬手，指节重重敲下。
“咚咚咚！”
（关于世锦赛系列，分享一下本人（女主）的报项目思路：优先200米混合泳，如果可以的话全力冲（很明显是不可以的），在抱了400米混合泳的情况下就保留体力游400米混合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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