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程先生送杯冰水。"林父将玻璃杯递给她,"他坐了一下午了。"
林夏点点头,拿着水杯走向窗边。走近了,她看到男人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些段落被粗暴地划掉,旁边画着无数问号和感叹号。桌上那杯冰美式已经见底,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木质桌面上洇开一圈深色的痕迹。
"您的水。"她轻声说,将杯子放在笔记本旁边不远的空处。
男人抬起头,这次林夏看清了他的全貌。他约莫二十五六岁,眉毛浓密,鼻梁高挺,下巴上有一道浅浅的凹陷。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俊,但有种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特质。
"谢谢。"他的声音比想象中低沉,"你是林老板的女儿?"
"嗯,我叫林夏。今天刚回来。"她指了指他的笔记本,"在写作?"
男人合上笔记本,露出一个略带疲惫的微笑,"算是吧,如果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能称为写作的话。"
"我爸爸说您是作家?"
"网络写手而已。"他自嘲地笑了笑,"程阳,写一些没人看的小说的那种人。"
林夏眨了眨眼,"我读过你的东西吗?"
"除非你对'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这类题材感兴趣。"程阳摇摇头,"最近在尝试写些不同的东西,但..."他的目光落在被划得乱七八糟的页面上,叹了口气。
林夏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冲动,"需要续杯吗?冰美式?我请客。"
程阳挑了挑眉,"这么大方?"
"就当是欢迎新朋友的礼物。"林夏说完就后悔了,他们才认识不到五分钟,算什么朋友?
但程阳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容,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那就谢谢了,新朋友。"
林夏回到吧台,林父投来询问的目光。"他说要续杯。"她小声解释,开始操作咖啡机。
"聊得不错?"林父揶揄道。
"爸!"林夏感到脸颊发热,"就是随便聊聊。"
她将做好的冰美式送回给程阳,发现他已经重新打开了笔记本,正盯着空白页发呆。
"创作瓶颈?"她将咖啡放在他面前。
程阳接过咖啡,喝了一大口,"比那更糟。我的编辑说我写的东西'像隔夜的比萨——又冷又硬,毫无生气'。"他模仿着某个人的语气,"读者评论说我的女主角'像橱窗里的塑料模特,漂亮但没灵魂'。"
林夏忍不住笑了,"这么犀利?"
"网络时代,人人都是评论家。"程阳耸耸肩,"问题是,他们说得对。我写了三年快餐文学,已经不知道怎么写出有温度的东西了。"
林夏犹豫了一下,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为什么突然想改变?"
程阳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投向窗外。街道对面,几个孩子正在喷泉边嬉戏,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上个月我回老家参加奶奶的葬礼,"他的声音变得很轻,"整理她遗物时,发现她收藏了我发表的所有小说,连那些最烂的连载都没落下。她在扉页上写着'我孙子写的书'..."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直在生产文字垃圾。"
林夏感到胸口一阵酸涩。她注意到程阳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痕迹,像是长期戴过戒指又摘掉后留下的。
"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寻找灵感?"
"算是吧。朋友说这个小城很适合写作,安静,风景好。"程阳转动着咖啡杯,"但我来了两周,除了发现自己更无能之外,一无所获。"
林夏的目光落在咖啡馆的书架上,"你平时读什么书?"
"最近?全是市场分析报告和流行趋势预测。"程阳苦笑,"太久没读真正的文学作品了。"
林夏起身走向书架,指尖在一排书脊上滑过,最后抽出一本淡绿色封面的书。"试试这个?"她回到桌前,将书推给程阳。
"《海边的卡夫卡》?"程阳翻开扉页,"村上春树..."
"我每次写不出论文时就读它,"林夏说,"有种神奇的力量,像是...像是夏天午后的雷阵雨,能冲刷掉所有浮躁。"
程阳认真地看着她,"你是学文学的?"
"中文系大三。"林夏点头,"不过和你不一样,我只写没人要看的文学评论。"
他们相视一笑,某种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柔和,将两人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林夏!"林父的声音从吧台传来,"去后面帮妈妈准备晚餐。"
林夏站起身,"我得走了。书你留着看吧。"
"谢谢。"程阳举起书示意,"明天还你。"
"你明天还来?"
"冰美式不错,"程阳眨眨眼,"而且我好像找到了一点继续写下去的勇气。"
林夏感到一阵莫名的雀跃,像小时候第一次尝到海盐冰淇淋时的惊喜。她转身走向后厨,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晚餐时,林母做了满满一桌海鲜,不停地往女儿碗里夹菜。"多吃点,学校食堂哪有家里饭好吃。"
"妈,够了够了。"林夏笑着挡住又要落进碗里的虾仁,"我最近在减肥呢。"
"减什么肥,你这样刚好。"林母捏捏女儿的手臂,"对了,你王阿姨说好久没见你了,明天晚上去她家吃饭?她儿子也从上海回来了,你们小时候常一起玩的。"
林夏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潜台词,"妈,我才二十一,不用急着相亲。"
"谁说是相亲了?"林母佯装生气,"就是老朋友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