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亮,我站在廊下看小厨房送早膳。
霜花在青瓦上结了层薄冰,檐角铜铃被风撞得轻响,倒比往日多了几分冷意。
"王妃,前院送来新调的护卫。"秋月捧着茶盏过来,茶烟模糊了她的眉眼,"说是王爷怕昨日的事再生波折,特意加派了人手。"
我接过茶盏抿了口,指尖刚触到杯壁的温度,便见两个护卫架着个穿玄色短打的男人过来。
他左腕缠着渗血的布,走路时右肩微沉——这姿势像极了惯用左手的人强行用右手使力。
"回王妃,这是今早巡院时抓到的,说是昨夜守后墙被野猫挠了。"领头的护卫抱拳,声音里带了几分不耐。
我放下茶盏,走过去蹲在那男人跟前。
他垂着头,碎发遮住眼睛,可左腕的布巾上,血渍正顺着指缝往下滴——伤口从腕骨斜划到小臂,是典型的格挡伤。
若真是右撇子护胸格挡,伤口该在右手背,哪会伤到左腕?
"抬眼。"我伸手捏住他下巴。
他猛地偏头,可我瞥见了他眼底的慌——那是被拆穿时才会有的慌乱。
"秋月,取药箱。"我起身拍了拍裙角,"这伤看着不浅,本妃替他治治。"
他被架进偏厅时,脊背绷得像张弓。
我让护卫退下,只留秋月在门口守着。
药箱打开时,他的喉结动了动——大概是怕我用针?
倒巧了,我正要用针。
"你是从边关调来的?"我蘸了酒棉擦他的伤口,酒气刺得他倒抽冷气。
"回...回王妃,小的在雁门关守了三年。"他声音发颤,倒比刚才镇定了些。
我盯着他睫毛——人说谎时,眨眼频率会变快。
他说"雁门关"时,睫毛连眨了七下。
"雁门关外的沙枣花香得很。"我故意笑了笑,"我曾听萧将军说,守关的兄弟总爱用沙枣枝熬药,治刀伤最是见效。"
他的手指在案上蜷了蜷:"是...是,沙枣枝确实..."
"可沙枣枝性热,刀伤化脓时用了反而坏事。"我突然捏住他左腕,"你这伤都肿成这样了,该是被毒刃划的吧?"
他瞳孔骤缩,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我心里有数了——若真是普通护卫,哪会知道毒刃的厉害?
"王妃,王爷请您去书房。"院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我抬头时,正撞进萧凛的目光里——他站在廊下,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目光却像火把似的烧在我脸上。
"你且在这歇着。"我替他裹好纱布,"药要每日换,若再化脓..."我顿了顿,"可就不是伤手这么简单了。"
他低头应是,可攥着纱布的指节泛白。
书房里,萧凛正翻着昨夜的密报。
见我进来,他合上册子推过来:"老九在使团营地又搜出半箱迷香,还有张地图,标着藏书阁的位置。"
"所以他才会装护卫混进来。"我指着地图上的红圈,"藏书阁有什么?"
"天机阁的密档。"萧凛的拇指摩挲着案角,"影蛇要的,怕是那份西北军防图。"
我突然笑了:"王爷可愿配合我演场戏?"
他挑眉:"你说。"
"今夜,你在书房说'明日有密探接应'。"我凑近他耳边,"声音要大些,让窗外的人听见。"
他眼底闪过促狭:"青黛这是要引蛇出洞?"
"总要让他急着动手。"我指尖点了点地图,"否则,他怎会自己往网里钻?"
月上中天时,我摸黑翻出窗棂。
秋月早把我的夜行衣放在了西墙下,布料贴着皮肤凉丝丝的,倒让我精神了几分。
藏书阁的窗棂虚掩着,我贴着墙根挪过去,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
月光从瓦缝漏下来,照见道黑影正踮脚够书案上的檀木匣——那是萧凛特意放的"军防图"。
"你还真以为本妃看不出你的手段?"我反手扣住他的手腕。
他惊得转身,短刀擦着我鬓角划过,带出几缕碎发。
"臭娘们!"他挥刀再刺,可刀还没到我面前,便被一道黑影制住。
老九的锁喉手扣住他脖颈,短刀当啷落地。
"老九,搜身。"我点起烛火。
老九从他怀里摸出枚青铜令牌,正面刻着影蛇缠月的图腾,背面用西域文刻着两个字——我认得出,那是"黑鹰"。
"黑鹰?"我捏着令牌,凉意顺着指尖往骨头里钻。
"王妃,这是影蛇的杀手代号。"老九压着刺客的后颈,"小的曾听暗桩说,黑鹰是影蛇最狠的那把刀,杀人从不留活口。"
刺客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你们杀了我...黑鹰...黑鹰会替我..."话音未落,他的头突然垂了下去——嘴角泛着诡异的青,竟是服了毒。
我捏着令牌的手紧了紧。
窗外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打旋,落在刺客脚边。
月光照在"黑鹰"两个字上,像两道淬了毒的刀痕。
萧凛的脚步声从廊外传来,他的大氅裹住我时,我还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怎么?"他低头看我,"怕了?"
"不是怕。"我摸着令牌上的刻痕,"是觉得...这影蛇的水,比我们想的深。"
他将我往怀里带了带:"明日提审其他刺客,总能问出些什么。"
可我望着那枚令牌,突然想起白无命临死前说的话——"影蛇的毒牙,才刚要咬下来"。
如今这"黑鹰",怕就是那最毒的一颗。
夜更深了,风里又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我攥紧萧凛的衣袖,听见远处传来巡夜梆子声。
这一夜的平静,终究还是碎了个彻底。
而那个叫"黑鹰"的名字,正像团阴火,在暗夜里烧得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