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王爷,您家夫人把钦天监改成了气象茶馆!
雪还在下,落进汤锅里"滋啦"一声化了,秋月发顶的雪却凝成了白霜。
她喘得厉害,袖口还沾着灶灰:"钦天监急报说'荧惑守心',说是帝位更迭之兆!"
萧凛替我拢披风的手顿了顿,玄色大氅的毛边扫过我手背。
我抬头看他,他眼尾红痣被烛火映得像粒血珠,唇角却勾着冷笑:"故技重施。"
我望着窗外被雪压弯的竹枝,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茶棚里听的闲谈——卖糖人的老张说,东市米铺老板半夜起来擦算盘,说"星变要饿死人"。
此刻再回想,那些交头接耳的"天要变",怕早是有人往井里投了石子。
"去看看。"萧凛的掌心覆在我后颈,温度透过棉袍渗进来,"你前夜说'有人想趁黑动手',我倒要看看是谁的手。"
第二日卯时,守心书院的告示栏被围得水泄不通。
我握着笔站在梯子上,墨迹在黄纸上洇开"观星便民帖"五个大字,秋月举着浆糊桶在底下仰头:"娘娘,真要写'钦天监前设晓星茶寮'?
那地方可挂着'天子耳目'的牌匾呢。"
"牌匾摘了,换个竹帘。"我跳下梯子,鞋跟碾过昨夜未化的雪,"他们说'荧惑守心'是天示警,咱们便教百姓看天吃饭——黑豆姜茶驱寒湿,薄荷菊茶清燥热,红枣桂圆茶补气血。
茶碗底刻节气农事,再写句'今日星语'。"
青鸾抱着一摞蓝边白瓷碗过来,碗底的墨字还没干:"北斗偏东,宜晒谷。
这是参照北境军报里的农时记录写的。"她指尖沾了墨,在我袖口抹了道印子,"百姓要是问'星语'准不准?"
"准不准喝了茶便知。"我抚过碗底凸起的字迹,想起昨日在西市见的老妇,她攥着空米袋说"要是能知道明儿下不下雨,米也不至于抢光","咱们的茶不讲故事,讲风往哪边吹,雨从哪片云来"。
晓星茶寮开在钦天监门前那日,铜锅的热气裹着姜香漫过红墙。
我系着蓝布围裙搅茶时,看见钦天监正卿张元礼站在门里,玄色道袍被风掀得猎猎响。
他身后弟子举着星盘,却总往茶寮这边瞄。
"这茶真不要钱?"卖菜的王阿伯端着碗,拇指蹭过碗底"今日星语:南风初起,防麦锈","昨儿我家麦垄当真起了层黄粉,找郎中医了半宿——"
"那是麦锈病。"药婆婆拎着竹管测风仪挤过来,白胡子上沾着茶沫,"风里带着病孢子,闷热天最容易传。"她把竹管举过头顶,"你们看,竹管倾斜三十度,风从东南来;铜盆里水汽凝在北边,湿度八成——"
人群突然爆发出"哦"的惊叹。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是张老汉挤到最前头,手里举着个豁口陶碗:"去年我家稻子生瘟,就是有天傍晚刮了阵闷风!
当时我还说'这风邪性',敢情是带着病菌呢!"
他的声音撞得茶寮竹帘直晃。
青鸾凑过来低声:"钦天监的人在散播'妖妇窃天机'的谣言,还改了观测记录,说后日亥时'星陨异象'。"
我望着茶锅里翻涌的枣子,想起前日在书斋里翻的《星经》——所谓"异象",不过是星轨运行在不同角度的投影。"去童蒙学堂。"我扯下围裙递给秋月,"让孩子们画'我家屋顶看到的星星',越多越好。"
三日后,《万眼观天录》摊在御案上时,皇帝正捏着碗薄荷菊茶。
他翻到最后一页,是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画的星空,星星歪歪扭扭,旁边写着"奶奶说这颗最亮的是灶王爷的灯"。
"原来同一片天,不同屋顶看过去,星星的位置都不一样。"皇帝笑出了声,茶碗碰在案上叮当响,"张元礼说'星陨异象',可这一千张画里,没一张的星星是掉下来的。"
他起身时龙袍扫过茶寮的竹桌,阳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朕下旨,钦天监改司天气署,归工部管。
往后只报农时、预警灾疫——原监官要留任,先过百姓问答试!"
回宫的马车里,萧凛解了外袍搭在我膝上。
他指节敲着车窗,看茶寮外的百姓围在青铜圭表下——那曾是刻密诏的宝贝,如今被改作遮阳架,影子正扫过"今日宜播种"五个字。
"你真信一杯茶能压住千年谶纬?"他突然问,声音轻得像茶烟。
我望着车窗外追着茶汽跑的孩童,他们的笑声撞得雪粒子簌簌落:"不信的人,只要喝了这碗不花钱的热茶,也会开始抬头看真正的星星。"
青鸾掀帘进来时,怀里抱着卷湿答答的军报。
她发梢滴着水,语气里带着少见的急切:"西南三州的驿卒说,近半月暴雨不断,山道泥滑......"
萧凛接过军报的手顿了顿,我隔着他的肩望见军报边缘洇开的墨迹,像极了要漫出来的云。
茶寮的铜锅还在滚,热气模糊了车窗。
我突然想起今早药婆婆说的话:"云脚发沉,恐有连雨。"
西南的雨,怕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