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的人

王玉知道，导师戴手套的时候，最性感。

修长的手指缓缓撑开乳胶，指节绷出优雅的弧度，像在给情人的肌肤描摹轮廓。医学院的女生们总红着脸偷看他演示手术缝合，可只有王玉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第二关节处，有一道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今天练习桡动脉止血。”月刃举起解剖刀，不锈钢刃面在无影灯下划出银线。他的白大褂永远纤尘不染，领口却松散地敞着，露出锁骨上一颗小痣。王玉的笔记本角落画满了那颗痣，旁边写满病理学名词，黑色素瘤、皮肤癌、切除术。

实验室突然骚动起来。前排的女生划破了橡胶手套，血珠溅在解剖台不锈钢边缘。月刃快步走去，摘下手套的瞬间，王玉猛地绷直了脊背——他虎口处沾着暗红碎屑，不像新鲜血迹，倒像……干涸的人体组织。

“我来处理。”月刃用纱布按住女生伤口，转身时目光扫过最后一排。王玉立刻垂下头，假装记录解剖步骤，却把“3mm切割伤，出血量＜10ml”写成了“他的手指在渗血”。

下课铃响后，王玉故意磨蹭到最后。月刃正在水槽边冲洗器械，水流声里混进一声脆响——她“不小心”碰翻了骨骼标本箱。

“腓骨摔断了。”月刃蹲下来帮她捡拾碎骨，呼吸掠过她耳尖，“像去年失踪的那个登山爱好者……胫腓骨分离方式一模一样。”

王玉的指甲掐进掌心。她知道那个案子，电视里循环播放过寻人启事。此刻导师的睫毛在镜片后投下阴影，嘴角却噙着笑，仿佛在玩一个只有他们懂的游戏。

“教授。”她突然抓住月刃的袖口，福尔马林气味从对方领口涌来，“下周的解剖实操……我能当您的助手吗？”

月刃轻轻抽回袖子。王玉看见他腕表边缘露出一线淤青，像是挣扎中被人抓握的痕迹。

“当然。”他用沾血的手套拍了拍她头顶，温柔得像在抚摸实验动物，“你一向是……我最特别的学生。”

窗外惊起一群乌鸦，遮住了她疯狂上扬的嘴角。

王玉的指尖还残留着月刃袖口的温度。

她站在空荡的实验室里，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黄昏的光线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斜切进来，将她的影子钉在墙上，像一具等待解剖的标本。

水槽里的血丝已经冲净了，但王玉知道，有些痕迹是冲不掉的。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月刃刚才触碰过的腓骨断面。骨茬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断裂处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锯齿状——不像是摔断的，倒像是被什么利器精准地凿开过。

王玉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翻到的《法医骨科学》，里面有一章专门讲工具痕迹分析。登山者的尸体至今没有找到，但如果……

“忘记拿教案了。”

月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王玉的指甲在骨面上刮出一道白痕。她保持着蹲姿没动，直到那双锃亮的皮鞋进入视野。

“在看什么？”他蹲下来，白大褂下摆扫过她的小腿。

王玉举起那段腓骨：“我在想……”她故意让骨头的断口蹭过月刃的领带，“如果用骨锯，要多久才能切出这样的断面？”

月刃的镜片反着光。他伸手接过骨头，指腹摩挲着断裂面，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脊背。

“聪明的女孩。”他忽然笑了，露出犬齿尖上的一点寒光，“但真正的艺术家……”

他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刀柄是象牙色的，刀刃却薄得几乎透明。王玉认得这种刀——软骨刀，用来精细解剖关节的特殊器械。

月刃用刀尖轻轻点在那段腓骨上：“……会用更优雅的工具。”

窗外的乌鸦突然集体振翅。阴影掠过他们交握的手，那截白骨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荧光，像是被什么化学药剂浸泡过。

王玉的喉咙发紧。她看见月刃的腕表下，那道淤青变成了紫红色，形状分明是五个指印。

“下周的解剖课，”月刃把软骨刀放进她颤抖的手心，“我们会有新鲜素材。”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你猜……登山者的股骨断面会是什么样子？”

实验室的门再次关上时，王玉才发现自己的掌心被软骨刀割破了。血滴在那段腓骨上，渗进骨缝里，像一串暗红色的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