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
意识如同沉在万载寒冰的底层,沉重而麻木。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痛了眼皮。
凌策极其艰难地、如同破冰般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野模糊晃动,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没有猩红的警报,没有刺耳的蜂鸣,没有巨大的圆柱结构,也没有冰冷的合金大厅。
他躺在一片……柔软的、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草地上?
头顶是灰蒙蒙的、如同被浓雾笼罩的天空。光线黯淡,却带着一种自然的柔和。空气微凉,带着雨后泥土和腐烂落叶的气息,清新得令人窒息,与之前那充斥着金属锈蚀、机油和死亡的味道截然不同。
他挣扎着想坐起,左肩和右臂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倒抽一口冷气。低头看去,左肩的衣物被鲜血浸透,骨头可能彻底碎了。右臂被腐蚀的伤口在粗糙的包扎下依旧肿胀灼痛,麻痹感蔓延到了手肘。浑身如同散了架,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
他环顾四周。
这里像是一片森林的边缘。巨大的、形态奇异的树木拔地而起,树干扭曲虬结,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苔藓又像鳞片的暗绿色生物组织。树叶宽大肥厚,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紫红色,边缘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汁液。地面上是厚厚的、松软的腐殖质,混杂着奇异的菌类——有的如同发光的蓝色灯笼,有的则像腐烂的肉块,散发着甜腻的恶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矛盾的气息——草木的清新与腐败的甜腻交织,潮湿的泥土味中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甜。
一片陌生、诡异、死寂的森林。
裁决者呢?
凌策猛地转头,冰冷的目光扫视周围。很快,他在几步外的一丛发着幽蓝微光的蘑菇旁,看到了那把哑光黑色的脉冲手枪。它斜插在松软的腐殖质里,枪身沾满了泥土和粘稠的植物汁液,枪口那流转的紫蓝色余烬光晕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光泽。
钥匙……沈夜……
凌策撑着剧痛的身体,踉跄着走到裁决者旁边,弯腰捡起。枪身冰冷依旧,但内部那微弱的秩序共鸣感……彻底消失了。仿佛最后一丝与旧世界的联系,也随着沈夜的消失而断绝。
他握着冰冷的裁决者,站在陌生诡异的森林边缘。左肩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右臂的麻痹感不断蔓延。背后空空如也。那个永远燃烧着疯狂火焰、如同附骨之疽般纠缠不休的身影,连同那把耗尽力量的诡异钥匙,一同被留在了那片自毁的钢铁坟墓里,被空间乱流彻底吞噬。
只有他一个人。
劫后余生?不。
凌策缓缓抬起头,冰冷的金属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灰蒙蒙的天空如同巨大的、毫无生气的眼睑,倒映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把沾满泥土、冰冷沉寂的裁决者。枪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金属的、极其微弱的温度。
他沉默地抬起手,冰冷的指尖拂过枪身。
然后,他握紧了它。
如同握紧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能证明自己还“存在”的余烬。
他迈开脚步,拖着剧痛而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向那片散发着草木清香与腐败甜腻的、未知的森林深处。背影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如同一块沉默的、走向坟墓的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