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归栈惊问与宫闱夜叙
暮色如墨,渐渐浸透了秦都的街巷。赵文帝紧紧搂着笑到脱力的姜皇后,她发间的珠钗随着喘息轻轻晃动,耳畔碎发被汗水黏在泛红的脸颊上。待姜皇后终于缓过气,两人直起身子时,方才追踪的那抹白衣早已消失在拐角处忽明忽暗的灯笼光影里。寒风卷着几片残花掠过青石板,赵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牵起妻子冰凉的手,朝着凤来客栈的方向走去。
远远望去,客栈大门被数十盏红灯笼照得如同白昼,光晕下黑压压的人群挤作一团。皇子公主们踮着脚尖张望,几个年幼的小皇子裹着狐裘,冻得通红的鼻尖在灯笼光下闪闪发亮;大臣们交头接耳,手中的折扇早已收起来揣进袖中;家眷们围在后排,时不时踮脚朝巷口张望,裙摆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
“老爷夫人!您二位可算回来了!”为首的老臣举着灯笼迎上来,花白的胡须在寒风中不住颤动,手中灯笼里的烛火也跟着摇晃,“晚膳都温了三回,从晌午等到掌灯,我等在客栈、茶楼寻了个遍!”说着,眼眶竟微微泛红。
“是啊是啊!”一个裹着貂裘的小皇子挤到前排,圆圆的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皇姐非说你们被桃林里的花妖拐走了!”惹得周围人哭笑不得。
姜皇后强忍着笑意,上前握住老臣的手:“让诸位费心了,不过是在市集多逛了些时候,忘了时辰。”赵文帝也连连致歉,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关切声中,终于被簇拥着进了客栈。门帘掀起的刹那,暖意裹挟着饭菜香扑面而来,却不知这一夜,还有更多未知在暗处翻涌。
与此同时,秦国皇宫内却是另一番光景。鎏金暖炉烧得正旺,袅袅青烟在宫灯下盘旋,将整个大殿烘得暖意融融。藩王顾十八带着妻儿行完礼,发梢还凝着赶路时的霜花。顾恒放下手中烫酒的银壶,壶嘴蒸腾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连夜赶路来京城,不怕路上遭罪?”
“想太子皇兄和您还有十七皇叔想得紧,这点路算什么!”顾十八搓着冻僵的手,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弥漫。他侧身将躲在妻子身后的顾宁拉出来,“这小子天天缠着我,说没见过十七叔公的星象仪,非要跟着来开开眼。”
顾宁怯生生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睛在烛光下亮晶晶的。顾恒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明日带你去十七叔公那,他屋里的星图绘本够你看上半日。”
顾十八眼睛一亮,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陛下,方才路过御花园,听见宫人说西市夜市开了灯谜会,还有西域来的杂耍班子!您就陪我走走?”
“胡闹!”顾恒将酒盏重重搁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后半夜还要批军报,边境的折子堆得比你儿子还高!”见顾十八耷拉着脑袋,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又放缓语气,“明日让十七陪你去,他猜灯谜还没输过,上次把礼部侍郎的彩头全赢走了。”
“十七叔公肯去?”顾十八的眼睛瞬间被烛火点亮,蹭地站起身,“他这会儿还没睡吧?我这就去请他!”
“省省吧。”顾恒指了指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子时前他准在观星台画星图,你去了连门都叫不开,只能站在冷风里数星星。”他招手唤来小太监,“小豆子,带十八王爷一家去客房歇息,明日一早引他们去请十七。”
宴席间,酒香混着暖炉的炭火气弥漫开来。顾十八逗着太子顾城玩九连环,孩童清脆的笑声与金属碰撞声交织;顾宁趴在案边,盯着顾恒腰间的玉龙佩看得入神。而顾恒望着殿外突然飘落的春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袖中那份关于赵国队伍滞留秦都的密报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心口发沉——这场深夜的藩王省亲,怕是要与边界的暗流,在这纷飞的雪夜里悄然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