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渐渐远去。罐体内，浓得化不开的尘雾随着最后的水银涟漪平息缓缓沉淀。强光手电的光柱艰难地穿透逐渐明晰的空气。
苏默咳出的那口残血凝结在地面。陈宇无声无息，像被遗弃的残破人偶。光束重新聚焦到那巨大的齿轮基座之上——
空无一人！
深灰色的工装如幽灵般消失！只留下那本封面烫金印着扭曲月牙的深蓝色硬皮古籍——《天工秘录》，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冰冷的金属齿轮基座上。封底那两弯月牙印记的位置，残留着一点极其细微、尚未彻底凝固的……暗青色粘稠油污。像冰冷的血迹，又像某种生物组织融化后的残留。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水银腥气里，隐隐又多了一丝……金属被烧熔后冷却……独有的、冷冽到极致的铁锈气息。
冯承安……那个有着陈启亮眼神的怪物……就这样带着苏默的生命体征信号……消失在了这水银与淤泥的地狱之罐深处？或者……他真的只是一具被远程操控的……冰冷外壳？
那面巨墙上，悬浮的紫晶光芒熄灭，重新陷入无边的死寂。凹槽上方那道完美圆滑的七彩光晕如同昙花一现，再无踪影。
残血。淤泥。沉寂的古书。没有答案。
仿佛最后的钟声已经敲响，回音却被永久的黑暗吞噬。而锁……却依旧深不见底。
粘稠冰冷的淤泥从作战靴缝隙里滑过，带着刺骨的寒意。浓重的汞蒸汽腥气和地下深处淤积了半个世纪的化学腐臭仿佛凝固在鼻腔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烧红的铁渣。苏默的眼前阵阵发黑，心口那骤然的剧痛和冰冷的战栗感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残留弹片的尖锐刺痛。他重重单膝跪倒在地，黏腻的污浊浸透了裤腿。小秦的呼喊如同隔着厚重的玻璃，模糊不清。
“……队长！苏队！”
混乱的光束在浑浊的空气中狂乱扫射。林涛的声音在耳麦里扭曲失真：“心跳骤降！血压暴跌！信号弱化……有干扰！快撤出来！快！”
苏默用手撑住冰冷滑腻的地面，粘稠的淤泥从指缝中挤出。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那如蛭附骨的冰冷和剧痛甩出去。额角的汗水混着尘灰滑下，刺痛了眼睛。他强行抬起沉重如同灌铅的眼皮，目光投向那巨大的金属齿轮基座——
齿轮上，那本深蓝色硬皮、封面烫金《天工秘录》静静躺着，如同祭坛上的祭品。封底角落那两弯扭曲的月牙印记在晃动的光束下，幽冷地闪烁着。冯承安消失了，如同一个冰冷的幽影溶化在弥漫的汞雾里，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气，如同冰冷的金属在尸骸深处发酵。
记忆如同被重锤轰砸的玻璃，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冯承安那双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芒的黑瞳深处倒映的……是自己被惊骇扭曲的面孔吗？还是……更深处一层……如渊如狱的绝对死寂？还有他那按在自己胸口、如同穿透镜面的枯爪……那穿透的不是骨头，是某种更深更冰冷的东西……
“……钥匙……锁……屏障……”冯承安最后撕裂空气的低语在苏默耳膜深处不断回放。那不是人的声音，更像是生锈的巨大齿轮被强行啮合的刮擦。自己心脏那骤然的爆痛……是错觉？还是被无形的锁链穿胸而过？
“队长！陈宇的生命体征在急速下滑！必须马上送医急救！”小秦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将苏默混乱飘飞的意识狠狠拽回冰窟般的地狱。
苏默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强撑起身体，和小秦合力抬起几乎没了生息的陈宇。每一次动作都扯动着体内的爆炸伤痕和胸腹间那诡异的钝痛。
撤离的道路感觉没有尽头。冰冷的污浊中每一步都艰难万分。
市立医院急诊抢救室。刺眼的无影灯惨白冰冷，如同一柄没有温度的手术刀悬在头顶。消毒水的味道异常浓烈，盖不住苏默手上残留的淤泥和血混合的死亡气息。两名医生面色凝重地剪开苏默湿透染血的警服。
冰冷消毒液擦拭过胸腹皮肤的瞬间，苏默猛地吸了一口冷气。手指下意识地抚上左胸口——心脏正上方约两指的位置，皮肤完好无损，连淤青都没有。但刚才罐体里那种被冰锥穿胸、脏器碎裂的剧痛如此真实！如同被一根生锈的钢钎一直贯穿到现在！
“心电图异常！T波倒置明显！心肌应激严重！血压偏低！快！上心电监护！查心机酶谱！看有无心梗！”急救医生急促的命令传来。冰冷的电极片被贴上胸口，机器的嗡鸣声带着不祥的催促感。
护士的注射针头刺破手臂皮肤，苏默的眉头猛地皱起！不是针扎的痛，而是……在针尖刺入静脉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般的嗡鸣感……从骨髓深处骤然荡开！仿佛针头刺破的不是皮肤血液，而是嵌在骨头里一块冰冷的锈铁！
嗡……
那感觉一闪而逝，却让苏默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冯承安那双冰冷的黑瞳，如同两张巨大的、旋转的镜子，再次倒映在混乱的视野深处。
市局刑侦技术中心。空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活气。被紧急送检的苏默血液样本和细胞活性扫描切片，被置入最高精度的基因光谱分析仪下。
巨大的屏幕上。林涛死死盯着左侧的同步界面。苏默的心跳曲线在监护设备中剧烈波动，几个异常的尖峰刺破平缓的基线，如同濒死的心在挣扎。
“报告出来了！”基因比对组负责人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干涩，“目标（苏默）血液样本中检测到极高浓度的异常神经递质复合物！并非已知病理指标关联物！成分……接近……强烈精神类致幻物（BZ类衍生物）作用代谢产物残留！同时……样本中发现极其微量的……特异性放射性铯同位素（Cs-137）代谢标记！”他顿了顿，声音艰涩，“……更关键的是……血液细胞线粒体DNA……出现异常碎片化缺失！缺失图谱……与资料库记载的某种高剂量辐射直接暴露后导致的线粒体遗传级联损伤图谱……高度吻合！”
神经毒素？！放射污染？！ 结论像两枚冰冷的炸弹投入林涛脑中！冯承安那本该死的古书、那个神秘的月牙印记、他划出的圆圈……难道真是某种恶毒的辐射诅咒？！
“铯137……半衰期长！高放射毒性！一旦摄入极难代谢！”林涛的声音因恐惧而发颤，“苏队到底在下面……碰了什么鬼东西？！”
他猛地转头看向另一个屏幕——证物影像处理室。
高清画面上，那本《天工秘录》深蓝色的封面正被置于超高精度物证分析镜下。封底那两弯扭曲交错的月牙印记在强光和微距扫描下被无限放大。特殊光源扫过印痕凹槽深处——极其细微的、嵌在压痕纹路最底部的……无数针尖大小的深紫色反光晶体颗粒！如同凝固的深空尘埃！
“立即做元素分析和光谱照射反射回波检测！”林涛厉声下令。
仪器嗡鸣。数分钟后——
“未知结晶结构！非天然矿物！晶体核心扫描……捕获到异常能量回波……强烈伽马射线特征峰值！放射性元素衰变半衰期推算……正好……接近铯137！！”
轰！林涛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冯承安翻动书页，指尖划过那个月牙印记……他在激活某种恐怖的、散发铯137伽马射线的微型辐射源？！目标直指苏默？！这是要……杀人灭口于无形？！
就在此时！隔壁血液分析室传来刺耳的警报！屏幕上代表着苏默生命体征的波形瞬间飙出几个诡异的尖峰！伴随生理参数的剧烈波动！
“苏队出事了！”小秦惊恐的呼喊通过对讲机响起！
林涛拔腿冲向隔壁！巨大落地观察窗外。急救床上苏默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昏迷或极度痛苦之中！身体间歇性地剧烈痉挛！但诡异的是——一个年近六十的心血管专家猛地摘下听诊器，脸色极其难看，对着旁边护士厉声呵斥：“胡闹！伤口呢？！他坚持说胸骨被砸碎的剧痛！可你们送来连片擦伤都没有？！他的心脏没问题！神经递质异常能解释！但体感无法解释？！简直是……癔症！！”
“不……不是癔症！”林涛的指甲几乎掐进手掌肉里，牙齿咬得出血。那本该死的书！那诡异的辐射标记！
抢救室外的走廊，冰冷的荧光灯管像惨白的尺子。苏默被注射了强效镇静剂，身体不再痉挛，但眉头依旧死死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结。汗水浸湿了额角散乱的发丝。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
冯承安最后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凿刻：“你的血……已经流过了命运的刻痕……”
指尖……抚过冰冷的胸口皮肤。完好无损。但那碎裂骨头的剧痛如此鲜明！那金属般冰冷的共振感……到底是什么？
冯承安那双漆黑的眼瞳……像两片墨黑的玻璃……倒映出自己惊恐的脸……那玻璃镜面的更深处……似乎真的……藏着另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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