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惨白,如同巨大的探照灯,冰冷地笼罩着废墟特训场。扭曲的钢筋顶端,空气仿佛凝固了。
兰虎的左手如同铁钳,死死攥着柳远藤冰冷的右腕,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脉搏在虚弱地跳动,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他的右手悬在柳远藤左臂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方,掌心丹心沉稳搏动,金红色的能量流如同温顺的熔岩溪流,持续不断地注入伤口深处。
嗤嗤……
金红流光与花心藤蔓的翠绿生命能量奇异地交融、共鸣,在柳远藤翻卷焦黑的伤口上形成一层薄薄的光膜。那深可见骨的恐怖创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惊人的变化:汹涌流淌的鲜血被强行止住,焦黑碳化的皮肉边缘在金红流光的冲刷下如同被赋予了新生,暗红色的死肉剥落,露出下方粉嫩的、快速蠕动生长的肉芽!残留的炽白焚灭之力如同遇到克星,迅速消融瓦解。那森白的骨茬,也在交融能量的包裹下,被一层坚韧的新生骨膜快速覆盖!
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带着灼热麻痒的愈合感,如同万千细小的生命在皮肉下疯狂滋长。这感觉如此强烈,如此陌生,让柳远藤冰冷沉凝的意志都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动摇。
他依旧微微偏着头,冷硬的侧脸线条在月光下紧绷如刀削。额前被汗水或血水浸湿的碎发垂落,遮挡了大部分神情。只有那紧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边缘,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泄露了这强大修复力量带来的、生理上无法完全压制的冲击。
兰虎全神贯注,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柳远藤冰冷的手背上,带来一丝灼热的异样。他能清晰地“看”到能量在伤口处的每一次流转、每一次修复。他能感觉到柳远藤手腕在自己掌心下那微弱却真实的脉搏跳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着对方伤势走向的奇异感觉,混合着沉重的责任感和依旧挥之不去的内疚,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呃……”一声极轻的、带着气音的闷哼,突然从柳远藤紧抿的唇间泄出!
紧接着,他原本强撑着、如同标枪般挺立的身躯,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晃!仿佛支撑他站立的最后一丝力气被瞬间抽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直直地朝着钢筋下方栽倒!
“柳远藤!”兰虎心脏骤停!嘶吼声带着撕裂般的惊恐!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松开攥着对方右腕的左手,双臂不顾一切地向前一揽!
砰!
一个沉重的、带着冰冷气息和浓郁血腥味的身体,狠狠撞入兰虎怀中!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受伤的兰虎胸口剧痛,眼前发黑,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才勉强在钢筋边缘稳住身形,没有抱着柳远藤一起栽下去!
柳远藤的头无力地靠在兰虎的颈窝,冰冷的脸颊紧贴着兰虎温热的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整个人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兰虎身上,呼吸微弱而急促,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虚弱感。那强撑的、玩世不恭的冰冷外壳,在这彻底的力竭昏迷下,被彻底击碎。月光照亮他苍白的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紧抿的唇线失去了所有的锐利,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
“呜!”小犬狼在下方发出焦灼的低吼。
兰虎死死抱着怀中冰冷沉重的躯体,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柳远藤左臂的伤口虽然被能量强行修复了大半,不再流血,但翻卷的皮肉和深可见骨的痕迹依旧狰狞可怖,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剑的恐怖威力。而更让兰虎心胆俱裂的是柳远藤此刻的状态——冰冷、虚弱、仿佛生命之火随时会熄灭!
巨大的恐慌和内疚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是他!都是他!
“花心!”兰虎猛地抬头,朝着依旧缠绕在柳远藤左臂伤口上的嫩叶嘶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帮我!”
花心嫩叶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感应到主人生命的极度虚弱。它没有像往常那样对兰虎的命令表现出排斥,细长的藤蔓反而更加紧密地缠绕在伤口上,翠绿的光芒稳定地亮起,持续注入温和的生命能量,维持着柳远藤最后一丝生机。
兰虎不再犹豫。他咬紧牙关,强忍着胸口翻江倒海的剧痛和右臂的酸麻,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柳远藤打横抱起!入手是冰冷和沉重,还有浓郁的血腥气,以及对方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草木清冽与冰冷金属的气息。
他抱着柳远藤,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从那根扭曲的钢筋上挪下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重若千钧。小犬狼立刻冲上前,警惕地护卫在侧。
他没有走向废墟深处柳远藤可能存在的据点——那太远了,他怕怀里的人撑不住。他的目标,是特训场边缘,一处被爆炸冲击波掀开、相对完整的地下管道入口。那是他之前藏身的临时据点,里面还有一些简陋的伤药和干净的布。
月光下,兰虎抱着柳远藤的身影在废墟中蹒跚前行,如同负伤的野兽拖拽着更重的猎物。每一步,都在龟裂的地面上留下沉重的脚印。
终于,他挪进了那处相对干燥的管道。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柳远藤平放在自己之前用来休息的、铺着还算干净布料的简陋“床铺”上。
“呜……”小犬狼守在管道入口,警惕地望着外面。
兰虎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血污从额角滑落。他顾不上自己,立刻跪坐在柳远藤身边。花心依旧缠绕在左臂的伤口上,翠绿的光芒稳定地闪烁着。
他拿出仅存的伤药和干净的布条,动作因为急切和生疏而显得有些笨拙。他先小心翼翼地避开花心藤蔓,用沾湿的布条极其轻柔地擦拭掉伤口周围已经干涸结痂的血污和尘土。每一次触碰那翻卷的、粉嫩新生的皮肉边缘,都让他心头一颤。
然后,他打开那散发着刺鼻草药味的深褐色药膏。指尖蘸着冰凉的药膏,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涂抹在花心藤蔓缠绕的缝隙之间,涂抹在那些狰狞翻卷的伤口边缘和深可见骨的创面上。
药膏接触到新生肉芽的瞬间,昏迷中的柳远藤似乎感应到了刺激,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幼兽般的微弱呻吟。
兰虎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他屏住呼吸,等那点微弱的反应平息下去,才更加小心翼翼、更加轻柔地继续涂抹。他的动作,笨拙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耐心和细致,仿佛在修复一件举世无双的、却又被他亲手打碎的稀世珍宝。
最后,他用干净的布条,极其轻柔地、一层层缠绕在花心藤蔓覆盖的伤口上,避免感染。
做完这一切,兰虎几乎脱力,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粗糙的管壁,剧烈地喘息。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昏迷的柳远藤脸上。
月光从管道入口斜斜地照射进来,照亮了柳远藤苍白却依旧俊美的侧脸。此刻,卸下了所有冰冷和嘲讽的面具,那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动的睫毛,竟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心悸的脆弱。
兰虎的心口,那股冰冷的空洞感,被眼前这脆弱的景象狠狠刺痛。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掌心。暗红的疤痕中心,那点暗金“丹心”沉稳地搏动着。手腕内侧,那几道淡绿色的能量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也随着柳远藤微弱的呼吸,极其微弱地共鸣着。
债。
一笔笔。
刻在肉里。
烙在魂上。
他默默地看着昏迷的柳远藤,看着对方被自己亲手斩伤、又被自己亲手包扎的手臂,看着那张褪去了所有尖刺、只剩下脆弱和苍白的脸。
一个无声的、却比钢铁更坚硬的念头,在死寂的管道中,在丹心每一次灼热的搏动中,轰然作响:
我会变强。
强到足以……
保护你。
还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