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

月考后的日子，梧桐树上的叶子愈发稀疏，寒风卷起最后几片枯叶打旋。许翊的课桌上多了个小型的树莓派，他总在课间捣鼓线路，电线与电路板交错间，还压着张便签：“等我搭好，给你做个自动翻书机。”

吴忧发现他开始频繁借阅计算机编程与人工智能的书籍，甚至在历史课上，偷偷用笔记本记录神经网络算法的笔记。当她好奇询问时，许翊把本子倒扣，耳尖泛红：“就是觉得，能把复杂的东西拆解成简单逻辑，和分析历史事件的脉络有点像。”

某天傍晚，吴忧被许翊神秘兮兮拉到实验室。昏黄的灯光下，他小心翼翼打开一个木盒，里面躺着个未完成的机械装置，齿轮与金属骨架错落有致：“想做个智能笔记助手，输入关键词，它能快速检索知识点……不过还在雏形阶段。”他说话时，窗外的夕阳正斜斜照在他睫毛上，把专注的神情镀上金边。

随着气温骤降，教室后方的暖气机嗡嗡作响。许翊总在早读前多带一份热乎的红糖姜茶，包装纸上偶尔会画个举着温度计的小狐狸。有次吴忧感冒咳嗽，第二天她的储物柜里就多了盒润喉糖，附带的纸条写着：“已查资料，蜂蜜柠檬味最有效。”

校园艺术节临近，计算机社准备办个科技展。许翊盯着报名表犹豫许久，当许翊在计算机社的报名表写下两人名字时，吴忧却有些犹豫地开口：“我……报名了钢琴演唱。”

许翊敲代码的手指停在半空，转而绽放出灿烂的笑：“那我可得加快进度，到时候在台下用我的‘智能笔记机器人’给你加油。”话虽如此，当天傍晚他就溜到音乐教室窗外，看着吴忧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晴天》的旋律流淌而出，他掏出小本子，悄悄画下她侧影与钢琴的轮廓。

此后的日子，许翊总在调试间隙，听着吴忧分享练琴的趣事。有次她苦恼地说某段快板总弹不顺，第二天储物柜里就多了个精巧的节拍器，附带的纸条写着：“用算法测了下，匀速120拍成功率最高，要不要试试？”

艺术节前夜，计算机社的展区还在最后调试。许翊盯着突然死机的机器人急得冒汗，吴忧抱着琴谱跑来，看到他紧锁的眉头，默默放下琴谱开始帮忙检查线路。“这里的连接线好像接触不良。”她指着一处接口说道，许翊顺着看去，两人的脑袋几乎要碰到一起。

“修好了！”许翊兴奋地抬头，却发现近在咫尺的吴忧，睫毛在暖黄的灯光下轻轻颤动。空气突然安静，直到远处传来的音乐声才打破这氛围。

艺术节当天，礼堂穹顶垂下的彩带在聚光灯下流转着细碎的光。吴忧攥着话筒站在后台，白裙下摆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钢琴烤漆面映出她紧张的倒影，而台下隐约传来许翊调试智能机器人的声响——那家伙说要让机器臂同步挥动荧光棒，此刻正因为程序卡顿发出机械齿轮的嗡鸣。

“下一个节目，钢琴弹唱《晴天》！”

追光灯骤然亮起的瞬间，吴忧看见许翊从计算机展区冲出来，他的卫衣拉链歪着，额发被冷汗浸湿，怀里却稳稳抱着改装过的机器人。当第一个音符从指尖流淌而出，她听见台下爆发出惊呼——原本用来翻书的机械臂，此刻正握着十二支粉色荧光棒，随着前奏规律摆动，在黑暗中划出温柔的弧线。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却在瞥见观众席里那个仰头注视她的身影时渐渐坚定。许翊半跪在地上，专注地盯着平板调试节奏，机器人胸前的LED屏突然亮起，循环播放着吴忧练琴时被偷拍的侧影，画面边缘用像素风画着追着音符跑的小狐狸。

间奏部分，钢琴声转为激昂。许翊不知何时绕到礼堂侧面，举起自制的应援灯牌——那是用电路板焊接的发光字，“吴忧的晴天”五个字随着旋律明暗闪烁。前排的张凌屿突然带头喊起口号，整个计算机社的成员齐刷刷掏出用3D打印的小钢琴模型，跟着节奏敲击桌面。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唱到副歌时，吴忧闭上眼，任由情感在音符间蔓延。突然，礼堂穹顶飘下细密的“人造雨”——是许翊提前在屋顶布置的微型喷雾装置，淡蓝色的水雾中，机器人投射出动态歌词，观众席自发亮起手机闪光灯，汇成一片星海。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掌声里，吴忧睁开眼，正对上许翊眼底的光。他抱着机器人挤到台前，金属外壳上不知何时贴满了便利贴，每张都写着不同的“晴天”歌词。“你的晴天，我用代码写下来了。”他声音混着喘息，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机器人突然弹出一朵用光纤编织的小黄花，在聚光灯下轻轻摇晃。

散场后，礼堂的灯光渐次熄灭，只剩下应急通道的幽蓝指示牌。吴忧蹲在后台收拾琴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许翊操控着机器人挪到她身边，机械臂“咔嗒”一声展开，递出的不仅是瓶冰镇汽水，还有块印着钢琴键图案的手帕。

“擦汗。”他自己的额角还沾着调试设备时蹭到的荧光粉，却装作若无其事地摆弄平板，“刚才程序有三处差点崩掉，还好机器人没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明明是你更紧张。”吴忧仰头看着他泛红的耳尖，拧开瓶盖喝了口汽水，清甜的气泡在舌尖炸开，“那个……谢谢。”她的目光扫过机器人头顶还未撤下的LED灯，画面定格在两人并肩画设计图的偷拍照片。

许翊突然蹲下，与她平视时呼吸有些急促：“其实我……”话音未落，张凌屿咋呼的声音从拐角传来：“翊哥！社长说机器人要参展科技周！还有金晨她们在找吴忧拍庆功照！”

两人慌忙起身，许翊后退时撞到道具箱，机器人眼疾手快伸出机械臂撑住墙面，把他和吴忧圈在狭小的空间里。温热的呼吸交织，吴忧能清晰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荧光碎屑，而许翊盯着她泛红的脸颊，喉结动了动：“明天……老地方等你？”

夜风裹着晚樱的香气漫进礼堂，吴忧抱着琴谱逃也似的跑向灯光通明的走廊，发梢掠过机器人指尖时，听见许翊对着平板嘟囔：“得给这笨蛋加个防脸红的程序。”身后传来张凌屿的爆笑，还有机器人机械臂挥动荧光棒的“唰唰”声，在春夜里谱成一曲未完的歌。

第二天清晨，吴忧抱着历史笔记来到梧桐道时，发现许翊正蹲在地上调试一个新装置。晨光穿过枝桠洒在他身上，映得少年专注的侧脸轮廓分明。机器人安静地立在一旁，机械臂上还挂着未取下的荧光棒，像是昨夜狂欢留下的勋章。

“这是……”吴忧凑近，看见地上摆着个小巧的机械八音盒，齿轮与发条错落有致，顶端是一朵用金属片雕琢的小黄花。

“昨天回去捣鼓的。”许翊擦了擦额角的汗，耳尖微微发红，“本来想做个能自动弹奏《晴天》的，结果尺寸太小，只能改成八音盒了。”他轻轻转动发条，熟悉的旋律从齿轮咬合间流淌出来，虽然节奏稍显生硬，却让吴忧的心跟着一颤。

她蹲下身子，指尖抚过八音盒上细微的刻痕，发现每个音符对应位置都刻着小小的“W”和“X”。“许翊，你……”话未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许翊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按下拒接键，沉默片刻才开口：“我爸妈……他们又在劝我参加保送考试。”他捡起脚边的银杏叶，无意识地在手中揉搓，“他们说搞这些小发明是不务正业。”

吴忧望着他低垂的眉眼，突然想起昨夜舞台上那个为她制造惊喜的少年。她伸手拿过八音盒，坚定地说：“可是，这是我听过最特别的《晴天》。”她把八音盒轻轻放在他掌心，“每个人都该有属于自己的节奏，就像这首歌，就算放慢了、变调了，依然是《晴天》。”

许翊抬起头，晨光映得他眼中有细碎的光在闪烁。他握紧八音盒，嘴角慢慢扬起：“吴忧，你说得对。”他掏出兜里的平板，上面是未完成的程序界面，“我想写个音乐分析程序，能把不同人弹奏的同一首曲子，分解成独特的情感代码。”

一阵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八音盒的旋律与风声交织。远处传来早自习的预备铃，两人却谁也没有起身的意思。许翊突然伸手，将一片飘落的叶子别在吴忧发间：“以后，我的代码里，都会有专属于你的晴天模式。”

吴忧感觉脸颊发烫，却还是笑着回应：“那我等着看，天才程序员怎么用0和1，写出最浪漫的乐章。”

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两个身影并肩而立，在这个清晨，许下了关于未来与热爱的约定。